九妹全身一軟,撲在陸霜身上。那種淒厲的悲鳴,揪著在場每一個的心。萬箭龍閉上眼,這並不是他所願見到的。蝶曉依心中一震,這一幕何曾相似。大胡子為孤星追月所擋的那一劍,不正是如此。原來他們都是同樣的男人,為了某一個人,他們可以連性命都不要。
九妹因為悲慟過度,昏睡在陸霜身上。當她醒來時,已經忘了要報仇,只是抱著陸霜的頭,輕聲低訴。忽然抬頭,只見淚眼朦朧中萌生出一種空前的解脫。簫玉心中一緊,只見九妹已舉劍自刎。九妹只覺手上一麻,已被人點中,簫玉不知何時已經移身靠近。
簫玉柔聲道;「九妹,別做傻事了。他要你好好為他活著,你就要好好的活下去。」九妹放下劍,不覺悲從中來,倒在簫玉懷中,此刻才放聲痛哭。看著九妹,簫玉也不禁淚流滿面,她也想去放聲去哭,但卻不知該為誰。
正在眾人沉默時,只見一人如疾風而來,提起木箱,打開一看,爾後將限制狠狠一摔,又匆匆而去。此人來的快,去得也快,並且一直背對著眾人,誰也沒有看清他的面貌。再看地上箱中之物,區外事一塊紅布包著的幾塊黑石。萬箭龍細細一看,不禁變色道:「少主,這是假的。」蝶曉依也不禁變色,心中暗道,好狡猾的老狐狸,這下卻是打草驚蛇了。當下兩人匆匆離去。
看到如此結局,眾人心中都不覺悲涼。但死者已死,活著的始終還要活下去。殘局已收,九妹向簫雲簫玉道:「但請公子與小姐速回,九妹若不查出此中真相,誓不返教。」簫玉道:「好,那我便在此相陪,一日查不出,我便在此一天。」簫雲道:「玉兒,現在不是任性的時候,你們誰也不許留,都得走。」
九妹冷冷道:「請恕九妹難於從命。」轉而向六死士道:「二哥,三哥。還請你們護送公子回去。」說畢便提劍離去,簫玉也隨之而去。簫雲怎麼放心得下,但苦於有命在身,只得對六死士道:「還不快隨她們而去。若是她二人有絲毫受損,唯你們試問。」被叫二哥之人想了想道:「三弟,五弟,八弟,你們負責護送公子回去。」說著便帶著另三人追隨九妹二人而去。簫雲挑眼望去,心中又急又躁。
望劍樓不愧為中原十大門派之一,鐘敬秋當選義盟盟主後,更是錦上添花。這次鐘瑩成婚,可謂是熱鬧異常,原本所邀請之人就多,再加上像馮小醉這樣愛湊熱鬧,而不請自到的,算來望劍樓此時怕不下三五千人。
魯雙一路上顯得極為興奮,雖然和雷儒與馮小醉在一起也快有兩個月。但平時二人一般都很少住那種奢華的地方,只要幹淨就行。所以當他看到望劍樓的種種奢華場面時,實把他這個鄉下野小子看呆了。才剛一到,便央求馮小醉帶他四處去玩。馮小醉自是樂得奉陪,就只怕雷儒不答應。
看著魯雙那明亮期待好奇的眼神,雷儒若有所思。原來魯雙是來求情來了,雷儒當下笑道:「去是可以去,不過要把所見到的東西都記下來,晚上拿來與我看。這樣就等於我也去了一遍了。聽好了,每一個地方都要詳細記下,漏了一處都不行。如果被發現了,那明天就只能在屋裏練字了。這個條件怎麼樣?」
魯雙聽得直搓手,扳指算算後,想了想道:「叔叔,可是我現在只學會了兩百多個字,若是不會寫的那怎麼辦呢?」雷儒笑道:「那就是你自己的事了,還是你自己想辦法吧。」魯雙坐下,手撐著腦袋,歪著頭道:「可不可以讓小醉叔叔幫忙呢?」雷儒道:「除了他之外,其他什麼人都可以。」魯雙苦著臉道:「可是我誰也不認識啊?叫我問誰好呢?」雷儒笑道;「這還不簡單,去認識就可了。」馮小醉在一旁向魯雙擠了擠眼睛,魯雙會意,當下道:「好吧。」
魯雙說著便與馮小醉兩人奪門而去了,這裏趙天合心中冷笑,哼,就算你有通天的本領,也不敢在此放肆,老夫就讓守著又怎樣。雷儒也不去與他搭話,只不過他們走到哪兒,就跟到哪兒。
馮小醉帶著魯雙四處亂轉,一會兒到東院瞧瞧,一會兒向西院逛逛。望劍樓坐落在巍山之上,其景色自是別致壯觀。放眼望去,山下一片竹林青翠,半山怪石林立,頂上直入蒼穹。兩人一路遊來,不覺已出了劍樓裏地。此時天色已近黃昏,兩人也覺疲累,當下便躺在就近的一塊大石上。魯雙捧著手中冊子,上面也是記錄的密密麻麻,正在計算著哪裏有漏記的。
馮小醉躺在石上,舉起酒壺美美的喝上一口,忽聽魯雙一聲驚叫,忙做起一看。只見魯雙雙眼驚恐,正看著一顆發著微微熒光的骷髏,看那骷髏樣子確實很嚇人。魯雙臉色煞白,一句話說不出,馮小醉笑道:「沒事,不就是顆死人頭,有什麼可怕的。」魯雙人雖小,但卻很好強,聽馮小醉這麼一說,便又壯起膽了。剛才像是被突然嚇到,為了證明自己不害怕,魯雙跳下大石,用木棍將骷髏挑起。但隨即發現骷髏下面還有一個小洞,不禁「咦」了聲道;「小醉叔叔你快來看。」馮小醉見又有新鮮事,也不禁抖擻精神,向洞前一探,只見裏面亦有微光,而且還散發出一股微微的腐臭之氣來。
馮小醉接過木棍,將洞口捅得更大,再一看。這一下連馮小醉都覺頭皮發麻,只見裏面整整齊齊的排列著無數顆骷髏頭,略一數,怕不下百顆。看樣子,裏面可能還有更多。馮小醉心下暗暗奇怪,怎麼望劍樓這樣的地方也會藏著這許多古怪。魯雙在一旁顫聲道:「小醉叔叔,這個要不要記錄下來?」馮小醉想起雷儒囑咐不能隨便亂動此間東西,忙把洞填好,攜魯雙快速離開。
魯雙遞上遊冊記錄,便跑到魯業一邊去了。雷儒一早就會了屋中,趙天合沒有露出一絲痕跡來,至於司徒伯,自進了劍樓便不見其蹤影。看著手中的冊子,雷儒含笑點了點頭,爾後又搖搖頭,道:「律兒,你說你該不該罰?」魯雙莫名道:「什麼呀?」雷儒道:「這個『祥』子是誰教你寫的?」魯雙小聲道:「是一個姐姐教的。」雷儒臉色一正道:「說謊二字可會寫了?」魯雙不知何意,道:「會。」雷儒道:「那好吧,明天你就用這『謊』字作一首五言,兩首七言,外加一首詞。恩,既然詩詞皆有,那就得有一賦,然後略記一文。」
魯雙一聽,頭都大了。寫幾首打油詩他可能能夠交差,但和所謂詞賦,他還未曾聽說,當下不覺啞口無言。雷儒道:「這個也可以請人教你,包括那個教你寫字的姐姐。」馮小醉忽然搖手道:「這可幹不了。」魯雙心中暗罵道,真是笨死了。馮小醉發覺漏了嘴,忙道:「明天我還是去看看千黃白靈。」雷儒笑道:「還是老樣子,今天又做了什麼事?」不等馮小醉開口,魯雙已道:「我們在外面發現了許多死人頭。」雷儒看向馮小醉,見他點頭,於是問道;「在哪裏?」
夜風冷冽,但更冷不是夜風。雷儒看著眼前的骷髏,不禁心寒,腦中不由想起那些陌生而又熟悉的面孔來。巨石已被掀翻開來,在石頭下面,藏著的是一個驚天之謎。馮小醉也未想到,巨石下面竟會有如此之多。風聲嗚嗚嘶吼,似是為這上萬之主在鳴冤,還是在召喚那已失的靈魂。
雷儒呆呆的看著,心中不知何感,腦中不知何想。望劍樓,這個享有江湖聖地之稱的地方,竟然藏著這麼一個滅絕人寰的秘密。
燭光暗淡,雷儒臉色凝重。一壇酒又已見了底,馮小醉算了一下,這已經是第七壇酒了。這是他見過雷儒喝得最多的一次,雖然雷儒平時很少喝,但每一次都會喝得很凶。例如這一次,十壇酒已經下肚,但還是不見醉意,只是眼中變得越來越朦朧。每當這個時候馮小醉都只是陪坐一旁,不勸亦不動。因為知道雷儒脾氣,他又遇上一個難題了。雷儒喝過第十一壇酒後,忽然取出筆墨,揮筆題道:月皎皎,夜悄悄,風蕭蕭,雨寥寥,月夜風雨誰有情?
雷儒寫罷提酒轉身出屋,不知所蹤。馮小醉淺飲難眠,只因雷儒又犯愁了。
坐在巨石上,雷儒低聲輕歌,舉酒不飲,卻倒在石上,讓它順著流到地下,滲到土裏。伴著那微微的濕腐之氣,唱一支古老的祭祀之歌。酒祭,除此之外,他不知道現在該做什麼。
「可惜,可惜。如此美酒,卻得不到憐惜。」一個輕柔的聲音道。雷儒並未吃驚,只是輕歎道:「美酒祭英雄,只恨獻酒少。」來人微一舉步,便已經到了巨石上來。但聞一陣清香撲鼻,雷儒眉頭一皺,道:「蝶曉依。」來人身子一怔,微微後腿一部,道:「你是什麼人?」雷儒笑道:「故人。」
來人正是蝶曉依,她與萬箭龍一路追蹤趙天合到望劍樓。夜裏見雷儒獨自一人出劍樓,因為雷儒與趙天合一路到劍樓,蝶曉依心下不覺疑惑,隨跟隨而來,以便查探木箱之謎。不料對方忽然道出自己姓名來,不禁暗道不好。
雷儒站起身來,細細打量著眼前之人,只覺蝶曉依宛如夜裏的精靈般,輕盈飄忽而不失典雅之美。隧道;「很好。」蝶曉依被雷儒看得渾身不自在,此刻又聽得從他口中道出一句很好,簡直被搞糊塗了。本來該對如此無禮的說法生氣的,但當看到雷儒眼神時,有種似曾相識燕歸來的感覺,發現並無它意,於是問道:「你怎麼知道我就是蝶曉依?」雷儒笑道:「香,很香。你不知道嗎?」蝶曉依臉一紅,心下明了。剛才雷儒沒有抬頭便猜到自己是誰,實是自己身上的那種香氣很特別。但除了身邊最親近的人之外,別人是根本不知曉的。然而眼前之人一語道破,怎不叫她臉紅,如此一想,更是思緒紛飛。這一道門一開,蝶曉依感覺到自己仿佛換了個人似的。
雷儒看著蝶曉依忽然間變得嬌媚羞澀,如芙蓉出水般的姿態,一時間也不覺癡了。但低頭想起腳下千萬骷髏,他們或許也有過同樣的風茂年貨,神采飛揚的過去。然而如今卻是一切成空,化為塵土。看著眼前絕世佳人,不覺心中一痛。
蝶曉依心跳的厲害,那種感覺難以名狀。再看雷儒時,只見他眼中少了方才的光彩,多了一分黯然蕭條之色。蝶曉依心中一下涼意突起,不禁道:「多有打擾,告辭了。」雷儒看著夜空,感歎道:「人生自古誰無死,生生死死,誰又能分明其中之真意?」蝶曉依一陣,止步道:「為福者,生重死輕。為禍者,死重生輕。」雷儒歎道:「禍福旦夕,芸芸眾生,此禍彼福,此福彼禍。彼此禍禍福福,誰又能明了分辨?」
聽雷儒如此一說,蝶曉依一時無語。雷儒轉對蝶曉依道:「難道幽門就從未殺錯過嗎?」蝶曉依道:「無則全無,有則全有。當真假難辨時,誰還能有過。」雷儒道;「是嗎?」蝶曉依道:「也不盡然,曾經錯傷過的人,不知此時是否還在。」蝶曉依忽然想起,只有那個人,大胡子,他擋在孤星追月面前時,她差點撞進他的懷裏。所以,他嗅到了那種獨特的香味,因此他知道。
蝶曉依看著眼前之人的模樣,心中也不敢確定,於是輕聲道:「你是大胡子,大刀王吳名?你就是救走孤星追月的那個長壽,你究竟是什麼人?」雷儒笑道:「拜你所賜,所以我變成了很多人。你一而二在再而三的引我下山,不知有何目的?」蝶曉依呆呆的看著眼前之人,她不敢相信。這個文弱富甲竟然就是令江湖中人聞風喪膽的鬼書生。
「鬼書生雷儒?」蝶曉依顫聲道。雷儒笑道:「很懷疑嗎?」蝶曉依確實很懷疑,所以她出手絕對要快,要奇,因為她想知道傳說中的鬼書生究竟是人是神。但十招已過,她還沒有碰到雷儒片角,這一下蝶曉依卻是由好奇試探轉為不可置信的憤怒,因為雷儒毫不還手。但見她如瘋了般,只想逼得雷儒還手,自己卻停不下來。
雷儒見蝶曉依對她自己已失去信心,大驚之下,一聲長嘯,奪下她手中之劍。只見蝶曉依臉色紅暈,喘息不止,眼中一片迷離失措。雷儒輕聲道:「你從未敗過?」蝶曉依猛然抬頭,眼中神色慌張,忽然並指如劍直刺雷儒胸口。雷儒順勢一帶,讓過蝶曉依,卻不料蝶曉依也是力盡虛脫,這最後一式不中,早已身軟倒向雷儒。她心中不信,越女劍是劍術之始祖,她從未敗給任何人,就算強如孤星雙劍她也能從容面對。而今與雷儒一戰卻是讓她不能接受,所以才會心智失常,拼命取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