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大家幫忙啊!傳孩子啊!」
群眾一呼百應,個個伸長手,爭著去抱小草和紹文。然後,像接力賽似的,一個傳一個,把兩個孩子從眾人頭頂上,傳給人河那岸的世緯、青青和紹謙。
兩個孩子終於傳到了終點。小草落進青青的懷抱裏,紹文落進紹謙的懷抱裏。小草緊緊抱著青青,又伸長手去摟世緯,嘴裏亂七八糟的喊著:
「我好想好想你們啊,可是,我們在船上,沒辦法呀!回不來呀,我再也不要離開你們了!就是桂姨娘把我罵死,我也不離開你們了!」「小草!」世緯急忙說:「項鏈已經找到了!你不用再擔心了!」「是嗎?」小草滿臉發光。「那麼,老爺有沒有找到他被偷掉的錢呢?」嗬!貪心的小草!世緯想著,笑著。觀音菩薩就是顯靈,也不能顯得這麼面面俱到呀!他還來不及說什麼,只見紹謙站直了身子,滿臉堆著笑,用手圈在嘴上,對那「觀音」喊話過去。「多謝觀音菩薩!」那位觀音一直對那邊望著,很關心的樣子。聽到這句話,她不禁嫣然一笑。「觀音笑了!觀音笑了!」群眾吼聲震天。
豈止觀音笑了?世緯笑了,青青笑了,紹謙笑了,小草笑了,紹文笑了,十八羅漢也笑了,連那條龍和四只獅子,全都笑了。還有那成千成萬的群眾,人人都笑了!鎮江市一年一度的廟會,就以今年的最為精采。
別提那天晚上,兩個家庭裏有多少喜悅。也別提兩個孩子,嘰嘰呱呱,有多少說不完的故事。漁船啦,漁夫啦,漁火啦,碼頭啦,船上生活啦,撒網入水啦,還有那些鵜鶘鳥,它們會把魚裝在喉嚨裏,再吐出來給主人……小草整個晚上,說啊說啊都不要睡覺,振廷、靜芝、月娘、青青、世緯……聽啊聽啊也都不要睡覺。人生,若不是有離別,怎知道重逢最好?
第九章
就是為了尋找小草,世緯才發現揚州城有那麼一所無人管理的小學。這小學唯一的老師兼校長,已經被頑劣的學童給氣走了。數十位學生,高興來就來,不高興來就不來。到了學校也無書可念,但是,孩子們很愛來學校,一來可以聚眾嬉鬧,二來可以逃避下田做工。學校就成為孩子們的一個大娛樂場。找尋小草那天,紹謙和世緯,碰到了學校裏僅存的一個老校工。校工耳朵也背了,眼睛也花了,拿了一個鈴鐺,在無課可上的情況下,仍然很忠於職守的搖上課鈴。學生們卻充耳不聞,嘻嘻哈哈的滿校園奔來跑去。老校工脾氣特好,笑吟吟的也不生氣,對世緯二人的問題,完全答非所問。
「老張,你有沒有看到我弟弟紹文?」
「你叫我少混啊?沒辦法啦!我要能教書就當校長了!除了搖搖鈴,打打雜,我還能做什麼呢?」
「又不是說你少混,是問你紹文!」紹謙著急的。「那你有沒看到一個小姑娘,這麼高,梳小辮,叫小草……」
老張很努力的聽,一面點頭,一面大聲說:
「校長?校長早就走啦!不幹啦!」「小姑娘,小女孩兒,」紹謙比劃著。
「沒辦法呀!」老張一臉慚愧的。「我就是窩囊啊,我老婆也罵我窩囊啊……」簡直和他扯不清。紹謙無奈,和世緯扯開喉嚨自己找,在學校裏大聲呼前喊後:「紹文!小草,你們在哪兒啊?紹文!小草……」
老張好生感激,忙著一面搖鈴,一面對二人鞠躬:
「真是不敢當,要你們幫我喊!我自個兒來吧,不勞駕你們啦!」他就聲如洪鐘的喊起來了:「大全!豆豆!小虎!來寶!來福……上課啦!上課啦……」
那天的校園尋訪,就這樣告一段落。後來,小草和紹文找到了,世緯也把這所小學給忘了。直到有一天,他正在傅家莊的花園裏,和紹謙大談他要去廣州的抱負。談著談著,有人急促的敲門,幾個孩子的聲音,在門外大喊:
「救命!救命啊!快開門啊!救救我們啊!」
世緯和紹謙沖到門邊,打開大門,三個八、九歲的孩子就跌進門來。世緯還沒鬧清楚怎麼回事,「嗖」的一聲,有顆小石子激射而來,正中世緯的腹部。紹謙已大踏步沖過去,迅速的伸手揪住了一個粗粗壯壯的男孩子,那男孩掙紮著,暴怒的吼著,手裏握著一把彈弓。
「放開我!放開我!」「你叫小虎子,是吧?」紹謙一把奪走了他的彈弓。「你就會欺侮比你小的同學,是吧?」
「還我彈弓!」小虎子嚷著,撲到紹謙身上去搶,紹謙把彈弓舉得高高的,就是不還給他。小虎子抬起腳,使勁的對紹謙踹去。紹謙又好氣又好笑,伸腳一勾一帶,就把他給摔倒在地。小虎子跳起身,不服氣的再撲過來,紹謙只伸出左手,小虎子又被擺平了。「好了好了!」世緯出來打圓場。「我看這些孩子,是精力過旺。居然滿街滿巷的追殺起來了!這樣吧!」他對小虎子說:「你跟我回學校,我們還你彈弓!」
於是,世緯和紹謙,帶著幾個孩子回到學校。不知怎的,世緯就領著一群孩子,在操揚踢起足球來。事實上,那不是足球,只是在儲藏室找來的一個破籃球,但是大家卻踢得興高采烈。一場足球踢下來,個個孩子滿頭大汗,紅光滿面。紹謙不甘寂寞,又教孩子們舞花槍,拿著幾根破竹竿,舞了個虎虎生風。孩子們十分崇拜,興致高昂,也舞得落花流水。
當孩子們玩夠了,世緯把他們帶進了教室。
「有沒有人願意告訴我你們的名字?」他問。
孩子們爭相舉手。來寶、來福、萬發、阿長、小勇、小八、豆豆、阿輝、阿順、大全、小建……真是熱鬧極了。
「有沒有人能夠在黑板上寫出自己的名字?」
孩子們全傻了。「來來來!寫寫看!沒關系的!」
孩子們上來了,各寫各的。寶字少了下面的貝,福字少了中間的口,發字頭尾分了家,輝字左右隔了好幾裏,勇字沒有力,建字沒有邊……簡直是慘不忍睹。
離開了學校,世緯沉吟的對紹謙說:
「不知怎樣才能接管這所小學?需要去縣政府備案嗎?我看我們兩個,閑著也是閑著。除非我能馬上動身去廣州,不然,就需要找點事做。我看,我來教他們讀書,你來教他們體育,如何?」「你說真的?」紹謙驚愕的問。「你真要教這些頑童,不怕大才小用?」「什麼大才小用!」世緯答得坦率。「教育永遠是人類最根本的工作。而且,小草和紹文,也應該念書識字,這樣荒廢著不是辦法。將來,他們長大了,面對的社會,不會再像現在這樣落後和無知。」「好呀!」紹謙想想,忽然大樂。「好極了,你既然有這個興致,我一定奉陪!明天我就去縣政府跑一趟,縣長一定會樂壞了!說真的,我就怕你去廣州,只要你不去廣州,你幹什麼我都奉陪!」「我去我的廣州,你怕什麼怕?」世緯一怔。
「怎麼不怕!你去了廣州,我怎麼辦?」紹謙睜大了眼睛,攤著手說。「你有什麼難辦的?」「當然難辦了!」紹謙嚷著:「我說叫我爹去提親,你說要我慢慢來,說什麼你會支持我,結果我這水磨功夫磨得慢極了,你的支持也不見什麼效果……假若你去廣州,青青當然跟著你這哥哥去!那麼,我要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