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緊不要緊!」老夫人一心只想討紫煙喜歡。「你煮的粥,就算涼了也好吃的。去端來吧,去!」
紫煙背對著老夫人走向茶幾,端起了碗盅,卻沒有拿過來的意思,只是站在那裏發呆。
老夫人詫異的看著她的背影,不解的喚道:「紫煙?」
紫煙忽然沖向門檻,把手中的湯粥往外面一潑,然後又奔回老夫人跟前,破破碎碎的哭泣解釋:「那碗粥……那碗粥涼了,我怕您吃了又要鬧肚子,所以……所以我把它倒了……」
這丫頭會有這種反應,想來必是讓剛才那番剖白感動了吧?老夫人心中一暖,不禁一把將紫煙攬入懷中,不勝感慨的想,好一個貼心、單純的孩子!
打從樂梅十五歲起,上門說媒的人就未斷過,但映雪從來也沒仔細考慮,一則是那些人選都不入她的眼,二則是她認為女兒還小,應該在她身邊多留幾年﹔然而最近,她忽然發現女兒長大了,大得可以宜室宜家,也可能成禍成災。
夜長夢多啊,雖然女兒答應不再和那個柯起軒來往,但誰知道還會有什幺後續事件發生?照樂梅落落寡歡的神色看來,那個人分明還擱在她心裏!如果她一時糊塗,糟蹋了自己,怎幺辦?如果她枉擔了閨秀之名,鬧得滿城風雨,辜負了她死去的爹,怎幺辦?
映雪決定了,在這些災禍發生之前,必須趁早把樂梅嫁出去!
她暗暗把所有可能的對象在心中篩選了一遍,覺得還是宏達最合適,那孩子雖不出眾,但他心眼實,和樂梅又是青梅竹馬,將來絕不會虧待她的。其實,以前淑蘋就不止一次暗示過親上加親的意思,映雪當時未置可否,這會兒卻不能不主動表態了。只是,以目前這種狀況,樂梅還高攀得起嗎?
宏達會不會嫌棄她?
當映雪吞吞吐吐的對伯超和淑蘋如此表示時,淑蘋先是一愣,隨即也吞吞吐吐起來:「這……這本來就是我們所期望的,可現在這般局面,恐怕還是得問問孩子們自己……」
「不錯!」伯超沉吟著接口:「以樂梅目前的心情,你要跟她談婚事,那絕對是勉強,嚴重的勉強!」
映雪還來不及招架,就聽宏達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對我也一樣勉強!」
跟著這句話,他的人已跨進了大廳,這頭三人愣看著他,都有些莫名其妙,而他則徑自在那頭繼續表明立場:「舅媽,您若早幾個月前把樂梅許配給我,我會給你磕三個響頭,然後歡天喜地的買鞭炮慶祝去,但弄到現在,人家都兩情相悅、轟轟烈烈了,我杵在中間幹什幺呢?」
淑蘋瞥了一眼映雪發白的臉色,趕緊數落兒子:「真是沒規矩!大人說話,你一個勁兒的插什幺嘴?」
「我怎幺能不插嘴,這是我的終身大事呀!」宏達正經八百的反駁,一臉凜然。「你們用父母之命壓迫樂梅,就算成功了,我也勝之不武,甚至可以說有點兒卑鄙!所以我在此鄭重聲明:哪怕我再喜歡樂梅,我也不願意做個小人!」
淑蘋張口結古,無話可辯,幹脆推到伯超身上:「你也不說他兩句,光任他在那兒胡扯!」
「唔,」伯超贊許的望著兒子,慢條斯理的開口:「不錯!很有那幺點兒骨氣!」
映雪的臉色又白了幾分,心裏也大大受傷了。一個如花似玉的女兒要給人,竟然給不出去!如果連宏達都拒絕,那幺別人豈有不介意的?倘若樂梅和柯起軒的情事傳揚出去的話……她頓時著慌起來,怎幺辦?看來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夏家怎幺樣?雖然家境普通,可好歹是詩禮人家,也算過得去是不是?」她倉促的想了想,歇斯底裏的往下遷就。
「要不,王家也可以,若王家不成,還有陳家……」
「舅媽,您不覺得應該先問問樂梅自己的意願嗎?」宏達抗議了。
「她現在還有什幺資格挑剔人家?」映雪的滿腔怒氣驟然爆發,厲聲道:「她完全沒有!」
伯超和淑蘋面面相覷,都被映雪的反應駭住了。宏達更是聽不下去,轉身往外便走,卻看樂梅正怔怔的站在門檻邊上,他頓時一呆。
「樂梅?」
她並未理會他,徑自擦過他的肩,直直走到映雪跟前,顫聲說:「娘,別把我嫁出去吧,我寧願一輩子留在家裏侍候您,侍候姑爹姑媽。」
大廳中有一股風雨欲來的氣勢,窒息緊張,一觸即發。眾人都不約而同的把視線轉向映雪,她則尖銳的橫了樂梅一眼,冷冷的說:「我把你留在家裏做什幺?好讓你給韓家惹來更多麻煩嗎?好讓你尋機和柯起軒藕斷絲連嗎?如果有一天,你肚了裏有了擱不住的東西怎幺辦?你姑爹已經養了你十八年,難不成還要他繼續養你的……」
「舅媽!」宏達憤怒的大叫了一聲,阻止她往下說。
但映雪話中的意思已經太明顯了,明顯得令一屋子的人都感到難堪。樂梅狠狠的搖晃了一下,仿佛有人辣辣的摔了她一個巴掌,她的臉色由白轉紅,由紅轉青,最後泛灰。伯超也霍然站起身來,氣急敗壞的大嚷:「你說這話真是太過分了!」「一點也不過分!」映雪激烈的駁回去。「你們到底不是她的親生父母,所以只有我這個親娘敢說重話!別忘了懷玉當年是怎幺死的,倘若樂梅又毀在柯家人手裏,難道還要懷玉在九泉之下再死一次嗎?」
「別說了,求求您別說了……」樂梅再也無法忍受,整個人抖得像一片狂風中的落葉。「娘,您不能因為不相信我,就把我當貨物一樣的拋售出去啊!您……您要我怎幺保證?怎幺發誓?您說好了,我全依您!只要能讓我守身如玉,我什幺都可以依您!」
「你說什幺?守身如玉?」映雪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眼睛都發直了。「你為誰守身?為誰如玉?你是像我一樣的寡婦嗎?我才談得上守身如玉!至於你憑什幺說這四個字?你憑什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