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波是平息了,表面上,樂梅仍舊一如往或,過著無事無憂的閨秀生活,但她心裏,卻隱隱浮動著一片若有似無的雲霧。
那片雲霧雖然清清淡淡,卻也一直揮之不去,造成了相當程度的困擾,讓她在獨處的時候怔忡失神,寫詩滴心情,作畫無情緒,成天除了發呆,一事無成。這種感覺前所未有,樂梅懷疑自己大概是生病了,一種時而恍惚、時而臉紅的怪病。
哦,都是那個奇怪的人不好!他為什幺會知道這幺多與她有關的事?又為什幺要那幺神秘?他究竟是怎幺回事?
樂梅想著他摘下面具時,那副清俊斯文的模樣,也想著他那近似蠱惑的低沉聲音:想知道答案嗎?五天後是你們四安村的趕集日,我會在南門市場等你……她不禁撫著微燙的臉頰,輕輕自問:「這算是一種邀約嗎?」
話一出口,她立刻把自己嚇了一大跳。天啊,她又是怎幺回事?怎幺可以為了一個根本連姓名都不知道的陌生男子,如此思緒縹緲,如此心神不寧?
「這是不對的,不應該的,不可以的!」她生氣的責備自己。「趕集日那天我絕對不出門!而且也絕對要停止想他!」
她很努力的緊閉了幾秒鐘的眼睛,然後很有把握的點點頭。
「行了,從現在開始,我已經完全忘了他!」
結果,趕集日那天,因為怡君想上街添置一些胭脂衣料,硬拉她作陪,加上小佩又在一旁拼命央求,她還是身不由己一的來到了市集。
大街上南北什貨紛陳,販子叫賣聲此起彼落,正是大年初三,放眼望去盡是一片熱鬧升平的新鮮景象。穿梭在人群中,怡君不疾不徐的顧盼瀏覽著,小佩則東張西望,興奮得不得了,只有樂梅心裏七上八下,而她自己都分不清這樣的不安,究竟是因為期待,抑或是因為害怕。
怡君很快的就找到屬意的花粉攤子,小佩也一心響往著擲圈圈兒的遊戲,樂梅和怡君說好待會兒在前頭會合,便帶著小佩去擲圈圈兒了。但樂梅對這種小孩遊戲一點也不熱中,數盡零錢銅板給小佩盡情去擲,自己卻無精打采的站在一旁,望著眼前湧動喧嘩的人群,情緒驟然低落了。
我這不是太傻氣了嗎?她怔怔的想,在人山人海中找人多費工夫!誰會真的這樣和自己過不去呢?人家或許只是隨口說說,我居然還當真……這幺一想,她不覺淡淡一笑,有些放心了,但更多的是悵然。
「各位各位,快來瞧瞧我這兒的好東西喲!」對面那個骨董販子熱烈吆喝著:「字畫皆真跡,寶物皆真品!要不來自大內皇宮,就來自王公府第,從前可是瞧不見的,如今換了民國變了天,咱們也可以擁有啦!機會難得,各位快來瞧瞧!」
樂梅反正沒事,又看小佩正玩得渾然忘我,就踱向那骨董攤子,隨意欣賞著那些琳琅滿目的古玩玉器。忽然,她的視線被一只對象吸引住了,那是一面精致、小巧的繡屏,裏面繡了一只雪白的狐狸。販子順她目光所及,趕緊把繡屏遞給她細看,巴結著介紹:「這位小姐,您可真有眼光!這於意兒原來可是一位小王爺的愛物兒呢,而且那裏頭用的還是真正的白狐毛,一根根給繡出來的哩。據說那位小王爺曾經和一名狐仙幻化的女子,發生過一段愛情故事,大概就像聊齋之類的奇遇吧。所以*□,它工細不說,還有這幺一番典故,可不是頂特別嗎?」
樂梅並沒有仔細聆聽販子的介紹,也無心想象那只典故裏的白狐,只是回想著自己放生的那只白狐,以及放生之後的種種,不禁神飛魂馳了。多巧呵,她微笑的想,倒是值得把這繡屏買來做個紀念呢。
「請問,」她的視線舍不得離開那繡屏裏的白狐。「這要多少錢啊?」
販子豎起了兩根指頭。
「二十塊!」
她結實吃了一驚,這價錢遠在她的能力所及之外。她依依不舍的要把繡屏放回去,販子卻不輕易罷手,一面繼續天花亂墜的贊揚寶物如何神奇名貴,一面做出忍痛犧牲的表情表示願意降價,但樂梅只是頻頻搖頭,就算降得再低,她相信自己還是買不起。
「幹脆你開個價吧!」販子也怨了:「你說多少嘛?」
「我說六塊錢!」
身後忽然響起一個低沉而從容的聲音,樂梅震驚的回過頭去一看,心跳頓時加劇。
「哦,」她吶吶低喊:「是你!」
「我說過會來的!」起軒緊盯著她。事實上,打從她一入市集,他就跟蹤在後了。
販子困惑的看看起軒,又惑的看看樂梅。
「這……我該聽誰的?」
「聽我的。」起軒接口:「我說六塊錢,怎幺樣?」
「哎喲,不成不成,那我不血本無歸啦?」販子拉長了臉。
「你多少讓我賺一點嘛!十塊十塊,真的是最低價了!」
起軒不慌不忙的掏出錢來,在手上掂了掂。
「八塊錢!點頭就成交,搖頭咱們就走人!」
販子好似多幺為難一般,但總算不情願的答應了,起軒則爽快的付了錢。樂梅呆呆的站在一旁,因這情勢的急轉直下而手足無措,直到那只裝著繡屏的盒子被塞入手中,她才如夢初醒似的,忙不迭要把它遞向起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