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會篇

 香初上舞

藤萍 作品,第36頁 / 共60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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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宛鬱月旦微笑,慢慢從桌上摸到一杯茶,小喝了一口,狀甚愜意自在。

第七章 萬古春歸夢不歸


青竹院落,小小池塘,一棵柳樹上一個小小的鳥巢

一位布衣年輕人小心翼翼地爬樹,他的兜裏墊著一塊軟布,裏頭是一只鵝黃色的雛鳥,也不知是什麼鳥。

「陵宴你到底在搞什麼?」樹下一位翠衣女子抬頭看著他饒有興致地把雛鳥放進鳥巢,柳眉微蹙,「這些畜牲你想要多少有多少,掉下來死了也就算了,都是它的命,你理它幹什麼?」

年輕人往下探了探頭,他的下巴有點尖,但線條很均勻,膚色非常柔和細膩,讓人瞧了一眼就會想:這個人有點像娃娃。「積德。」他說,一邊小心翼翼地從樹上爬下來,一個不慎,足下一滑仰後摔了下來,那翠衣女子一展身形一把截住他,埋怨道,「積什麼德‧成千上萬的人都殺了,你真要積德,就別搞那麼多事。」

這肌膚特別柔軟幹淨,看起來讓人感覺像個娃娃的人赫然是讓滿江湖人人喊殺的李陵宴。他又小心翼翼地從翠衣女子懷裏下地,端端正正地站好。「殺人是我殺的,積德是給娘和雙鯉積的,不一樣嘛。」

那翠衣女子容顏俏麗,只是看起來一股子淩厲之氣削弱了她的幾分嬌豔,她正是芙蓉莊十三花會的莊主柳戒翠。「陵宴你真的很奇怪,人命不值錢,畜牲的命就值錢。你要人到處殺人放火,惹得雙鯉和你決裂,你卻又很高興她和你作對。」她凝視著李陵宴,「我真不知道你心裏是怎麼想的。」

李陵宴斯斯文文地整理好衣服,「我爹給人不明不白地殺了,我作為兒子自然要報仇;我娘生病了要吃人心,我做兒子自然要盡孝;我妹子跟了名門正派作了好人,我作哥哥的自然很高興。」他慢吞吞地說,「還有我大哥喜歡練武功做天下第一,我作弟弟的當然要幫他想些辦法。」

柳戒翠柳眉微蹙看著他,看著他把那些自相矛盾的事一樣一樣說得清清楚楚,「你要報仇就到處殺人放火‧你大哥想做天下第一,你就替他害死武功比他高的人……陵宴,你的想法很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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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奇怪?」李陵宴慢慢地說,「很奇怪嗎‧我殺他幾千個人立威,別人就會害怕——那自然就會替我查出來仇人是誰……至於大哥。」他細細地吐出一口長氣,「我不幫他弄死那些人的話,他自己也會想辦法害死他們。那樣多危險,不如我一早替他把他們都弄死好了……人都是我殺的。」

「那你自己呢‧你就沒想過為自己做些什麼?」柳戒翠突然激動起來,冷笑道,「你守著你家裏的幾個人當他們是寶,他們掉了一根汗毛都比天重要!他們還不是和別人一樣,當你是魔頭是妖怪,從心裏怕你。你身上的怪病這麼多年了,他們什麼時候當真關心過你‧你何必……何必為了那些人當魔頭‧沒有人會感激你,只會當你是天生的鬼怪,你又得到些什麼?」

「我啊……」李陵宴蹲下身閉上眼睛,嗅了嗅地上盛開的一朵小蕨,「不必得到什麼……」

「只要他們高興就是你高興嗎?」柳戒翠拔高聲音,冷笑一聲,「人人都說李陵宴是個大魔頭,殺人放火無惡不作,原來——原來——其實你是如此無私如此偉大的一個聖人!」她「唰」的一下甩袖.負氣進門去了。

一個無私偉大的聖人‧李陵宴的嘴角掠起一絲淡淡的笑意,睜開眼睛,「是悲月還是墮月?」

小小的庭院外一人推門而入,「會主的耳目還是如此靈敏,屬下悲月使,杏杏和侍禦回來了。」

李陵宴沒有立刻回頭,過了一陣,他笑了笑,「失敗了?」

悲月使眉目之間泛起一陣憤色,「秉燭寺寺主反叛!他居然下重手傷了侍禦和杏杏,讓咱們隊伍混亂,然後帶著畢秋寒那幾個人上船逃逸。虧我們把玉崔嵬當做上賓,他居然耍這種手段!」

李陵宴閑淡地笑,「畢秋寒船上也要有能說動他策反的人才啊……崔嵬他不是那麼容易改變主意的人。算了……」他歎了一口氣,喃喃自語,「誰叫他傷了大哥和杏杏。悲月,我們燒了他的秉燭寺——啊,他不是還有個小舅子是碧落宮的宮主,不如連他也殺了吧。」

悲月使雙手一拱,「得令。」

「大哥和杏杏的傷不要緊吧?」李陵宴又問。

「侍禦的傷不要緊,杏杏可能要修養三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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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嵬啊崔嵬……你真是……太過分了。」李陵宴喃喃自語,又問,「畢秋寒的船上除南歌、翁老六之外,能說動玉崔嵬策反的人是誰?」

悲月使有些遲疑,「聽杏杏說是個抱著兔子的年輕人,只和玉崔嵬說了三句話,玉崔嵬就出手重傷詩禦和杏杏,是在謝娘渡和畢秋寒他們一起上船的。此外船上還有一位不會武功的年輕人,是個瞎子,卻依靠耳力施放機關暗器,秉燭寺『上元三尊』被他暗器所傷,至今昏迷不醒。」

「這兩個年輕人是什麼時候和畢秋寒糾纏在一起的?」李陵宴笑笑,輕輕伸指撣落那小蕨花絨上黏附的一根雜草,微微一吹讓那淡紅的絨毛於指前亂飛,神態很平靜。

悲月使沉聲說:「那位說動玉崔嵬策反的年輕人屬下已經打聽過了,是汴京本朝趙丞相的兒子。畢秋寒的舅舅畢九一乃是趙府總管,兩人有些淵源,不過至少也有二十年未見面了。而那位年輕瞎子屬下還未打聽清楚,聽漢水一役回來的人說,他就是碧落宮宮主、玉崔嵬的小舅子,也是畢秋寒的師門當家。」

「哦?」李陵宴放開那支小蕨,緩緩從地上站起來,「碧落宮好管閑事,不如連它一起燒了吧——我們的火藥夠嗎?」

悲月使點頭,「綽綽有餘。」

「聽說碧落宮地處洛水,油浮水上……」李陵宴喃喃地說。

悲月使露出一絲微笑:「屬下明白,立刻去購置百桶菜油,准備放火。」

「阿彌陀佛,上天有好生之德,這法子可不是我說的。」李陵宴依然喃喃地說,歎了口氣,「你去吧。」那眼色之中竟然依稀有一絲悲憫滑過,緩緩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