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孟麗華被捕前,曾經很興奮地找過我和楊娜。那是國慶節的前兩天,她在北關區衛生局開會,打電話讓我和楊娜過去,說是想和我倆見見面,地點定在北關區醫院門前。我以為她又要出什麼幺蛾子,不想去,楊娜一個勁兒地勸我去。
「雷默,去吧,見見她,也好知道案子的進展情況。」我便答應了孟麗華,和楊娜打了一輛車去了北關區醫院。
我和楊娜在醫院院兒內等了二十多分鐘,孟麗華才到,她今天沒坐自己的凱迪拉克,而是打了一輛車。她下車以後,滿臉笑容地向我和楊娜走了過來,我們倆也快步迎了上去,看得出孟麗華的情緒很好,似乎像有什麼好事。
「雷默,你大哥的事快出頭了,最近有記者在《內刊》上發表文章,專門采訪了你大哥,認為他是冤枉的,已經驚動了重要領導。另外,高遠省長也出面說話了。他說,在東州有一股惡勢力,這股惡勢力的代表就是李國藩,情況正在向好的方向發展。你大哥很惦記你們兩口子,他說,他對不起你們,等你大哥出來後再做補償吧。」孟麗華和我擁抱後說。
孟麗華說得跟真事一樣,不得不讓人相信。楊娜聽了孟麗華的話很高興,我在心裏卻畫了個問號。
「雷默,我和你大哥知道你現在的日子很難過,國慶節快到了,這點錢是我和你大哥的心意,拿去用吧。」孟麗華從包裏拿出一個信封。
我再三推托終究沒有收下。我和孟麗華擁抱後分別,她打了一輛車先走了。我望著遠去的出租車心情很複雜。
「太好了,雷默,事情終於要有個結果了。」楊娜激動地說。
「楊娜,事情沒那麼簡單,我總覺得大嫂的話有點懸。」
「你怎麼不盼著人家好呢!」楊娜埋怨說。
楊娜的心情我理解,自從張國昌出事以後,她在單位的日子就不好過,現在的人太現實、太勢利了,不經過這場大難,我對人的認識還不會這麼深刻。
所謂的友誼已經從相見恨晚倒退到萍水相逢,從萍水相逢倒退到素昧平生,個別的從素昧平生轉化為落井下石,幸災樂禍。不過也好,恩怨之餘,大家都得到了解脫。
我的判斷終於得到了應驗。國慶節剛過,就傳來了孟麗華幹擾辦案被雙規的消息。張國昌也從東州押往外地。
張國昌終於死去了。他帶走了幸福,留下了罪惡,這些罪惡讓活著的人為他救贖。生活就像一只庸庸碌碌的蚜蟲吸食歲月的甜汁。我猶如從熱鍋上爬下來的螞蟻,緊隨蚜蟲的身後,用盡辦法撩撥它的屁股,好讓它分泌出甘甜的汁液。
我不喜歡像蛆一樣蠕動,我更喜歡像甲殼蟲一樣長滿腿奔跑。其實我就是一塊會生長的石頭,它越來越重,我淒涼地望著它獨自生長。不能承受的生命之重讓我離不開泥土。屍體是泥土的再次開始,張國昌已經變成了泥土,我也准備重新開始,但不是以死的方式。
28、日本料理
錢剛回來後給我打了電話,我迫不及待地去了省工商局。省工商局位於清江歌舞團對過兒,清江歌舞團團長與張國昌是朋友,經常帶著漂亮的女演員們與張國昌一起吃飯,時間長了,我也認識了許多,不過,交際場上的女人是沒有靈魂的,她們是權力和金錢的衍生物,權力和金錢消失後,她們自然就無影無蹤了。
我走進錢剛的辦公室,老板台前坐著一位微胖的中年男人。
「錢處長在嗎?」我敲了敲開著的門問。
「我就是,你是雷默吧?」那中年人站起身回答。
「錢大哥,畢業後我們就沒見過面,你可發福了。」
「雷默,你的事我都知道,想開點吧,有我們這些哥兒們,你還怕沒飯吃?」錢剛一邊與我握手一邊熱情地說。
我聽後心裏熱乎乎的。他從抽屜裏拿出一條中華煙扔給我說:「拿去抽吧,大哥這兒沒別的東西,就是煙多。」我也沒客氣拿了張報紙就包了起來。
「雷默,跟我去十一樓吧,先給公司核個名,我跟登記處的工作人員說過了,他們知道你,肯定關照。」
我隨錢剛來到十一樓營業大廳,他從一位漂亮的女工作人員手中要了一張核名登記表讓我填。我鄭重地填上了清江五月花制服制衣有限公司,注冊資金一百萬,股東出資:沙威五十一萬,占出資額百分之五十一;雷默出資四十九萬,占出資額百分之四十九,出資方式都為人民幣。其實我根本拿不出四十九萬,這一百萬元注冊資金都由沙威一個人出。核名很順利,沒有重名的。錢剛又領我去了商標所。
「看看『五月花』做商標重不重,如果有人注冊了,你就不能用『五月花』這個名字了。」錢剛提醒說。
一切都很順利,「五月花」這個名字還沒有人注冊商標。錢剛這麼幫忙,我心裏很感動。「錢大哥,晚上找幾個朋友聚一聚吧。」我誠懇地邀請道。
「改天吧,等營業執照拿到後再聚也不遲。」錢剛推脫說。
「錢大哥,不就一頓飯嘛,就今天晚上吧。」
盛情難卻,錢剛只好答應了。
晚上,我約遲小牧一起去了一個叫江戶川的日本料理店。錢剛也領了兩位同事,分別是企業注冊管理處的副處長和商標廣告監管處處長。我明白錢剛的意思,是讓我結交這兩位處長,今後辦事方便。這兩位處長的年齡都比我小,讓我心裏挺不是滋味。張國昌如果不出事,我已經是東州市政府辦公廳副主任了,張國昌機關算盡反丟了卿卿性命。
實際上張國昌對權術是很有一套理論的,他曾經對我說:「雷默,想當官就要掌握官場上的四句箴言:善窺探,敢爭奪,會應付,能揣摩。要在謀權、用權、固權、奉上、馭下五大環節上下工夫。」我聽了以後也有頓開茅塞之感。然而張國昌的欲望是黑色的,欲望之水終於掀起了狂濤,把他沖向最黑暗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