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去首都機場的路上給林大勇打了電話,解釋了我的處境和回來的原因,並再一次表達了謝意。
林大勇表示理解,並說:「回來也好,我有兩個朋友的公司缺副總經理,你回來以後去試試吧。」
15、悵然若失
回到東州後,在《東州日報》上看到一個大消息,市政府要搬遷到黑水河南岸。據報紙介紹,這一壯舉是幾位人大代表聯名提議的,目的是要把黑水河南岸開發成像上海浦東那樣的開發區,市政府南遷可以起到開發帶動作用。
前幾年,黑水河發生過一次百年不遇的大洪水,為保東州炸了黑水河南岸的大堤,結果南岸鄉鎮一片汪洋,老百姓的房子淹的只露出一個房頂,有的連房頂都看不見了。
省委書記陸清坐在直升機裏,面對被洪水淹沒的鄉鎮痛哭,我還是第一次看見省委書記面對老百姓受災而流下傷心的眼淚,從那時起,我對陸清的印象就一直不錯。陸清在我心裏算得上是一位政治家。中國需要更多這樣的政治家。
那次大洪水,我和張國昌在一線指揮抗洪,整整三十天沒有回家,日夜吃住在大壩上,大災大難可以淨化人的靈魂,升華人的精神,那時的張國昌是可愛的,在老百姓心目中是個好官。
我不知道為什麼我們國家這些年一到雨季大江大河就要抗洪,那些百年不遇的大堤是怎麼修的?市政府果真遷至黑水河南岸,相信經過十年二十年的開發一定會出現一座新城,我不知道到那時候再發生百年不遇的大洪水是炸南岸,還是炸北岸?
黑水河南岸是一望無垠的良田,在那兒建一個所謂的東州的「浦東」,不知要毀掉多少良田。中國的良田不是太多了,而是太少了。
東州是個老工業基地,我們為什麼不能把全部精力放在改造老工業基地上,讓老工業區成為東州的「浦東」,而非要糟蹋良田沃土,這是不是決策者的政績心理在作怪,仍然沒有擺脫政績工程、大項目工程、形象工程的怪圈呢?
針對薛元清的好大喜功,市委書記魏正隆非常憂鬱,他反思一個道理,為什麼東州專出搞大項目的幹部,李國藩如此,薛元清也是如此。
為了彌補薛元清的不足,魏正隆親自抓老百姓關心的一些問題,下崗職工關心的一些事情。他心裏有本賬:這些年東州標准化街路越來越多,但有些小街小巷依然難行;大馬路越來越寬,但低窪地區雨後內澇卻十分嚴重;高檔的住宅小區越來越漂亮,但仍有少數居民窩居在棚戶區內。
東州的生態環境略有好轉,那是用大批下崗職工換來的,東州老百姓不僅日子過得苦,心裏的苦就更多了。
魏正隆在視察小巷工程和棚戶區綜合整治工程時,激動地指出:「老百姓身邊無小事,從現在起我們要用兩年時間基本完成棚戶區和積水點的改造工程,同時要大力拓展就業渠道,著力解決下崗職工的再就業問題。」
記得那次大洪水,魏書記親臨一線指揮,他九十歲高齡的老父親感冒住院打吊針,魏書記抽空去看老父親,老父親卻說,水火無情,然後把魏正隆趕向大堤。不料,由於無人看護,老父親輸入利尿藥物過多導致腎衰竭。彌留之際,魏書記趕到醫院,老父親卻已經沒有了任何反應,他老人家走了。魏書記把老父親送到太平間,又回到抗洪第一線,直到洪水退去才出殯。
這件事東州老百姓都知道,他們忘不了當大洪水淹沒家園時,是市委書記魏正隆與他們並肩戰鬥在一起。
市委書記魏正隆原則上不同意市政府搬遷,因為東州市的當務之急是安置大批的下崗職工,讓這些人有飯吃,得了病也能治。
可是議案是人大代表提出來的,必須要走民主程序。不過,林大勇告訴我,市政府南遷還有一個更深層次的原因,我聽了以後目瞪口呆。
林大勇說,薛元清之所以同意市政府南遷是由於有人提出,市政府的風水不好,連續死過兩任市長,一任是李國藩的前任,在美國考察時死於車禍,因為有一位漂亮的女局長隨同,而且一起遇難,還傳出了許多偷情的緋聞;另一任就是李國藩,因貪汙受賄被判處死緩,最終死於肝癌。
薛元清聽後大驚,自己會不會是第三位?他讓馮皓暗中操作,特意從西州找了一位大師。大師秘密地考察了東州市的地理地貌,認定黑水河南岸是風水寶地,而且有利於薛市長的仕途發展。薛市長聽後下決心南遷市政府。為此,他暗中做了一些人大代表的工作,並多次請市人大主任康明建吃飯,才有了這份建議市政府南遷的議案。
很多冠冕堂皇事件的背後都有一個荒唐的理由,正如孟德斯鳩所言:「一切有權力的人都容易濫用權力,這是萬古不易的一條經驗。」薛元清也不例外。
我記得李國藩經常說:「否定才能有權威。」市委在討論幹部的提拔和調動的時候,李國藩經常使用否決權。他不同意的人基本上不能動。在全市一些需要市委、市政府主要領導參加的重大活動中,經常是市委書記魏正隆和其他領導等他。有時候李國藩故意遲到,他不到,會不能開,以此在幹部群眾中顯示自己的中心地位。在新聞報道上,版面的主次、篇幅的長短,李國藩都要與魏正隆相比,稍有不如意的地方就大發雷霆。
我的許多同事告訴我,薛元清與李國藩比起來有過之而無不及。之所以評價薛元清是因為他比李國藩更小家子氣。他每天站在辦公室的窗戶前,望見聳立在市府廣場上金光閃閃的鳳凰翼雕塑,氣就不打一處來。
鳳凰翼是李國藩在任時費盡心機設置的東州市標志性雕塑,東州市民看見這尊雕塑自然會想起李國藩,市民們每晚都圍在鳳凰翼周圍扭大秧歌。人們一看見鳳凰翼,就會想起李國藩。這是薛元清所不能容忍的。
馮皓最了解薛市長的心思,他向薛市長建議:「市長,是不是把鳳凰翼搬走?」
薛元清很喜歡馮皓這一點,聰明透頂,理解領導意圖就是快。但是為什麼搬走?要找個合適的理由。鳳凰翼在東州太敏感了,老百姓已經接受了這一雕塑。鳳凰翼幾乎成了東州市的代名詞。這也是薛元清最頭疼的事。
每次在一起吃飯,林大勇對我講這些事情都是一臉的無奈。他悵然若失地說:「李國藩、張國昌不腐敗該多好,那時候幹工作就是氣兒順。」
我心裏也在想,為什麼林大勇還懷念過去氣兒順的光景,那時候他只是個處長,而現在是辦公廳副主任了。
「這茬領導來了拿機關幹部不當人。經常半夜開會研究工作,連軸轉,從來沒有節假日。薛市長有個壞毛病,張口就罵人,搞得借『李張大案』之機新上來的年輕幹部紛紛效仿,上級罵下級成了天經地義的事。」林大勇氣憤地說。
看見林大勇的苦惱,同情之餘慶幸自己成了自由之身。有了自由就可以天高任鳥飛,有了自由一切都可以重新開始。
「雷默,光閑著也不是個事,先給別人打打工吧。」林大勇一直在為我工作的事操心。「我現在的身份不明不白,誰敢用我?」我無奈地說。
「我有個朋友,是個大老板,但很低調,缺個副總經理,我已經跟他打了招呼,你去試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