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會篇

 埋下一座城關了所有燈

崔查德 作品,第3頁 / 共15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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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姐從他陰沉的面容裏回過神來,上前問他是不是有什麼需要,他微笑搖頭。正准備躺下小寐一會兒,餘光卻再次瞥見走道邊熟睡的女孩。那帶著一次性眼罩的面孔讓他再次覺得熟悉,卻無論如何都想不起在哪見過。

也許是剛看了那本雜志的緣故,使得抱玉又夢見了那個場景。

十六歲,放學回家,家傭像往常一樣准備好了午飯,她剛踏進客廳,就看見二十四歲的傅雲起,跪在自己父親面前,帶著哭腔請求她的父親再給他一次機會,說他如果丟了這份工作就什麼都沒了。

抱玉從她的父親那裏聽到一些,傅雲起拉客戶時,知道有一位客戶喜歡打高爾夫球,就將禮物送到那人高爾夫俱樂部的儲物箱裏。接著,也許是巧合,也許是競爭對手聽到了風聲,將那個客戶給舉報了,有人打電話告訴了傅雲起,他立馬掉頭回去,從箱子裏把東西拿出來,剛轉過身,走廊裏便亮出了幾束手電筒的光。

那時一無所有的傅雲起,只能靠跪在地上來懇求她父親的原諒,用盡渾身力氣去挽留這份工作,結果當然失望而歸。和溫飽有關的時候,一點點尊嚴算不了什麼。

春城的初冬,他走出院子時起了風,梧桐葉子落了滿地,抱玉怯生生地倚在門框旁,忽然很想幫他把頭發上的葉子掃去。

第二次相見,已然是在法庭。她二十歲,神色渙散的坐在法庭角落的位子裏,毫不起眼。原告早已差律師備好了所有證據與資料來反擊她父親的律師,結果是周懷景敗訴,入獄服刑。抱玉一直都記得,那個原告,就是傅雲起。

第一章 愛江山的美人(3)


有一道光亮劈進了混沌的視野中,世界豁然清晰。

抱玉猛然睜開了眼,以為是天光大亮,視線裏卻仍是黑漆漆的一團。恍惚了片刻,這才慢慢回過神,伸手揭開臉上的眼罩,一點點昏黃的燈光投射進來。

城市假期 Amoci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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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隔壁乘客開著的夜讀燈。

她終於反應過來身在何處,這是飛往春城的航班。抬起腕表一看,已經是北京時間淩晨兩點三十二分,還有兩個多小時,飛機就會降落在春城。

她歎口氣,剛才那一覺,睡的實在疲憊。

接著,她起床去廁所,一個小時後出來,妝又上好了,睫毛根根豎立,眼線棱角分明。這樣一趟下來,她頭發一絲不亂,妝容分毫未花,光芒萬丈,神采奕奕,也正如顧公子所說,風華正茂,極盡嫣妍。

天剛剛有要亮的意思,濕漉漉的酒店外依舊彌漫著白煙,一個個衣`冠不`整的房客站在樓下,對剛才的火災議論紛紛。

救護車和消防車的燈光交錯打在他們的臉上,警鳴聲劃破了春城的沉寂。許盡歡和本要和她交歡的陌生男友裹在一條駝色毛毯裏,她的假睫毛飛到嘴邊,而他,黑色的羊絨風衣內一絲不`掛。

他們用餘光掃著對方,轉過頭愣了兩秒,而`不約而同的哈哈大笑起來,那男人覺得,眼前這女孩的笑聲真燦爛,噗嗤一下就劃破了雲彩,太陽一下就冒了出來。

幾個小時前,她還在和抱玉通越洋電話,掛了電話之後她便已經迫不及待地喝了第三杯香檳塔,隨著迷幻的音樂躺在床上,閉著眼睛養精蓄銳,准備一會兒和這個剛在花都認識沒超過半小時的男人上`床。

許盡歡是個專業泡`男人業餘催專欄審稿件的小編輯,偶爾也做槍手替別人寫些勵志電視劇,得來的錢和抱玉一起平攤房租,生意好時還能給空調換換氟利昂。她因為熬夜寫稿慣了於是總愛失眠,卻還要給電視劇裏的少女創造完美大結局,她覺得自己特別偉大。

幾乎每個周五晚上,她都會和抱玉出現在各大Club的卡座裏,雙眼在人群裏眺望著,找尋屬於自己的獵物。雖然她每天都在微博上放張自拍寫句俗爛的雞湯,或者在情感專欄裏寫些愛情名言,但她只相信交`歡,並且非常短暫。

著火時屋裏循環播放著歐美金曲,男人在洗澡,她縮在床上玩手機,思考說點什麼作為女神今天的結束語,突然聽到外面有人大喊著火了。

開始她以為又是那個闊太來酒店抓人常用的橋段,直到一分鐘後門外各種尖叫嘈雜,她才意識到真的出事了。她想也沒想,拎起床上的包就往外跑,一開門,煙霧中逃跑的幾乎都是肚皮上晃著白花`花贅`肉的大款,以及像她一樣的女孩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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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亡中,她們被粗魯的推到牆上,沒有衣服,沒有鑽石項鏈,沒有大牌手袋。看到如此真實赤`裸的畫面,盡歡瞬間有些茫然。

她父親喜歡李白,從「人生得意須盡歡」裏取了兩個字給她,但她覺得此刻也許無法盡歡了,她鬼使神差的退了一步,摔上門,扔下手袋抽起地上的浴巾,沖進浴室裏,不等那男人反應,她已經把淋濕的浴巾遞給他。

此時,她像只單純無害的兔寶寶,紅著眼睛告訴他:「快跑,著火了!」

第一章 愛江山的美人(4)


男人也愣了一秒,但是很快,他拉起她的手跑出房間。

從三樓跑到大堂,他緊緊握著她的手,兩人分享著同一塊白色浴巾和空氣,她甚至有些興奮,至少現在自己和那些膚淺的拜金女不一樣吧?

她總覺得,按電視劇的尿性來講,在這之前應該說一句「如果我們能活著跑出去就結婚吧」之類的誓言,但她還沒來得及細想措辭,他們就已經跑出了酒店。男人氣喘籲籲地倒在地上,她則被嗆得說不出話。

還好,只是小型火災,並無人員傷亡。他們並排站著,笑過之後不知道該說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