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蘇悅生並沒有動,他就站在那裏,只不過短短一天沒見,我就覺得他整個人仿佛瘦了一圈似的,或許是他離我太遠,可是我忽然從心底裏湧起一層寒意,就像是預知到什麼似的,我竟然不敢朝他走過去。
他沒有看我,也沒朝我走過來,他在門口站了片刻,對我說:「我們分手吧。」
我曾經對程子良說,只要蘇悅生對我說分手,我再不糾纏,掉頭就走。可是他真的到我面前,對我說出這五個字時,我實在是無法形容自己的感覺。就像得了絕症的人,總是抱有最後一絲希冀,希冀這世間有新藥,希望能夠遇上奇跡。
可是沒有奇跡,我到處找他,他真的來了,然後也就是說分手。
我完全忘記自己說過的話,我只覺得眼淚迅速地湧出來,我問:「為什麼?」
「我覺得我們在一起不合適。」
我覺得腦子裏像是有一根線,繃得極緊極緊,就快要繃斷了,我聽見自己像瘋子一樣歇斯底裏:「不合適!你為什麼不早說?不合適你為什麼說喜歡我?不合適你為什麼要跟我在一起!不合適你為什麼說愛我?」我撲上去抓著他的袖子,「你說謊的是不是?有人逼你來對我說分手是不是?」
「我們兩個在一起真的不合適。」他把我的手拉開,扯得我的手指生疼生疼,我都不知道他有那麼大的力氣,可以一用力就掙開我。我撲上去抱住他:「蘇悅生你對我說實話,是你爸爸逼你來的是不是?你說過愛我,你說要和我結婚!你不能說話不算話!」
他再次把我的手臂拉開,我抱著他的胳膊嚎啕大哭,我不相信他是真的要和我分手,他曾經那麼愛我。他用力將我推開,他對我說:「七巧,我們好說好散,你不要這樣子。」
我背後是冰冷的白牆,其實我什麼退路都沒有了。這輩子我都沒這麼狼狽過,這輩子我也沒這麼不要臉過,我抱著他的腰死活不放,他掙脫了一次又一次,最後他再也掙不脫,他終於用力將我抵在牆上,幾乎是咆哮:「鄒七巧,你要多少錢,你開個價。」
我的心像是被人捅了一刀,我終於放開手,我知道自己的樣子像瘋子一樣,可是真的很難過啊,我這麼愛他,怎麼能讓我放開手。
我哭得一塌糊塗,眼淚微微一震就紛紛揚揚往下落,我說:「你以為多少錢能買到我對你的愛?多少錢?你要付多少錢?」
他回避了我的問題,他往我手裏塞了一樣東西,然後說:「七巧,我們好說好散。」
「去你媽的!」我揚手狠狠給了他一耳光,這一耳光他沒有躲閃,就正正打在他臉上,清脆響亮,打得他的臉立刻紅腫了起來,卻像是打在我心上一樣,讓我的心揪著疼,連喘一口氣都疼。
我心裏清楚地明白,不管我怎麼鬧,不管我怎麼哭,事情是沒辦法挽回了。蘇悅生挨了打,也沒有還手,他嘴角微微動了動,最後卻是什麼都沒說,轉身就走了。
我手裏還捏著那團紙,像捏著一團藥,如果是毒藥就好了,我可以一仰脖子喝下去,氣絕而死。我把那團紙展開,才發現是一張支票。沒有想到,我這麼辛苦終於等到他,最後卻等來一張支票。
我看著支票上的那些零,只覺得自己真是幼稚得可笑。
我把自尊都踩在了腳底,換來的原來不過是一張支票。
我曾經那樣愛過他,可是連這句話我都是在騙自己,我不是曾經愛過他,到現在我還愛他,這麼愛,愛到我自己都覺得絕望。
我把那張支票扔得遠遠的,門外響起熟悉的引擎聲,蘇悅生正在啟動車子,他要走了,我也許永遠也看不見他了。這個事實讓我心如刀割,我實在沒有辦法想象沒有蘇悅生的人生,我以為自己將來所有的一切,都是有他參與的。
我掙紮了一秒鐘,令人窒息的痛苦和絕望最終占了上風,我實在無法屈從自尊,就算是把自尊踩在腳底下,就算是苦苦哀求,我也不能失去他。我從屋子裏跑出來,看到他正在倒車,我奔過去攔在車頭的引擎蓋上,他沒有下車,只是隔著擋風玻璃看著我。
我像是一條離開水的魚,只覺得窒息與痛楚,可是水不在我這裏,水在另一個世界裏,現在他就要把那個世界拿走了。我不惜一切也得挽回,不然我會死的。我把手從車窗裏伸進去,想要拔他的車鑰匙,他伸手想要阻止我,我的手指碰到他的手指,也不知道為什麼,他像是濺到熱油一般,差點沒有跳起來,我趁機奪走了鑰匙,他只能下車:「把鑰匙給我。」
我帶著哭腔哀求他:「你不要走好不好。」
「剛剛不都跟你說清楚了,我們兩個不合適。」
「那你以前為什麼覺得合適?」我大聲痛罵,「騙子!你以前為什麼說喜歡我?是假的嗎?」
「是假的。」他的眼睛終於肯看著我,在路燈昏黃的光線下,他的目光像隔著一層紗,也許是因為我自己淚光盈然,他的話那麼殘忍,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說,「是假的,我就是跟你玩玩罷了,以前說的話,也都是哄你的。你拿了錢走吧。」
我沒有辦法再罵他,就覺得渾身沒力氣,好像隨時會倒下去,我說:「我懷孕了。」
他像是被什麼利器紮到一般,臉色頓時變了,變得煞白煞白,我不知道他會說什麼,可是……他幾乎是立刻回身,低頭在車子裏尋找什麼,一邊找,一邊對我說:「多給你十萬,你去把孩子打掉。」
我從後視鏡裏看到自己,頭發蓬松臉色蒼白,衣服皺皺巴巴,就像路邊的瘋乞丐一樣。今天晚上我豁出去自尊,就像乞丐一樣乞求他,可是卻連最後一絲希望都被他打破。
他從車裏頭找到了支票簿,掏出筆來往上頭填數字:「十萬元錢手術費,五萬元營養費,一共給你十五萬,找家好點的醫院。」
我聽到自己的聲音小小的,像辯解一樣:「我不是問你要錢。」
我只是乞求他能夠留下來,可是他連頭都沒抬:「除了錢,也沒什麼別的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