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裏暗惱,連食欲也沒了,不斷端上桌的佳肴再也引不起她的興趣,淺淺嘗了幾口便算數,幾位夫人又極力勸食,說是母體勇健才好孕育孩子之類的,她一邊委婉聽訓,一邊暗自忍耐,但身邊的男人似乎完全沒聽見三姑六婆的意見似的,吃完每一道經過妻子檢視後才推到他面前的佳肴,這更教她鬱悶極了。
終於捱到喜宴結束,一路冗長的招呼與應酬後,潘天柏和梁凱茵走到飯店大廳,他松開一路牽著她的手,收斂了笑容,淡淡開口:「在這裏等我。」
他向來習慣自己取車,除非不得已,否則他不讓別人動他的愛車。
「嗯。」她勉強微笑點頭,正想找張沙發坐下,想想待會兒在車上該怎麼和他說說看,男人卻又忽地回頭——
「不會再坐錯車吧?」
轟!她的臉驀地紅了。
還來不及響應,他已經跨出飯店大門。
坐錯車……難道他就不能忘了?不過是僅僅犯了一回的錯,就得被記掛一輩子?結婚這麼久了,丈夫總是提起這件事,尤其是最近,幾乎只要在他的車上就得被提醒一次,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想問個清楚,但一想起丈夫在她面前總是深鎖的眉與緊抿的薄唇,最後一絲絲的勇氣又如煙消散,不知去向。
車子駛來,坐上熟悉的進口轎車,梁凱茵的思緒飛得好遠。
她越來越摸不清丈夫的性格和想法,或許,該說其實她從來沒有真正了解過他……
他呢?對她又是什麼樣的感覺?會像她一樣,時時刻刻把對方放在心坎最重要的位置嗎?
如果不是,這段恍若獨角戲的關系,還能稱之為夫妻嗎?是否她想得太簡單,即便她盡心盡力,單方面的付出也無法經營一個甜蜜幸福的婚姻……
梁凱茵瞅著車窗外絢爛的霓虹燈,心莫名揪痛了起來。
她與潘天柏的婚姻,是她冀望、主動努力才得來的。
二十歲那年的暑假,她從紐約飛去舊金山探望就讀柏克萊大學的堂姊梁欣欣。那天,兩人閑逛著以自由風格聞名的美麗校園,正要經過金熊標志時,梁凱茵看見一抹俊挺的身影。
「黑發……」她喃喃自語。「這個學校的東方人還真不少。」
梁欣欣聽見了,順著她的目光望過去,笑了笑。「他不只是東方人,人家還是台灣人。」
梁凱茵緩下腳步,睜大亮眸想多看幾眼。
「『兆邦』潘家,聽過吧?」
「聽過啊,台灣的十大望族之一。」雖然她長年在美國念書,但回台灣度假時常會聽父母親談論,而且報章雜志的報導也不少。
「他是潘家長孫潘天柏,本校商學院畢業,現在是研究所一年級。」
「喔,原來也在柏克萊……」稱得上是豪門世家的青年才俊,她露出贊歎的表情。
「瞧——那是他的女朋友歐俐薇,念的是舊金山大學。」梁欣欣指著遠處走近的窈窕身影。「兩人交往好一陣子了。」
「姊,‧‧怎麼知道?」
「潘天柏也算是我系上的學長,再說,我可是台灣同學會會長,消息靈通得很。怎麼?想認識嗎?」
「不用了。」她擺擺手。剛剛清楚看見歐俐薇親‧k地挽上潘天柏的臂膀。
接下來的幾天,她經常在校園和街上遇見潘天柏,總是莫名地想多看他幾眼。他有時是被一群人圍著坐在草地上,像是正在談論大事,有時是和歐俐薇親昵散步,最後一次遇見他,是在灣區的某間甜甜圈店前。
那是一家標榜現場制作的知名連鎖店,她和堂姊一邊排隊一邊嘗著店員分送試吃的糖霜甜甜圈,兩人說說笑笑時,她無意間轉頭,發現隊伍後方的頎長身影。
是潘天柏,他身旁則是歐俐薇。梁凱茵看他咬了一口歐俐薇手上的甜甜圈,吃完後還吻了佳人沾了糖霜的紅唇,偏著頭一笑,然後將她摟進懷裏。
那個笑容帶著促狹、理直氣壯又有些壞意,總之,很帥、很迷人——至少成功迷走了她那顆天真少女心。
梁凱茵無法移開視線,雖然他那抹笑已勾走她的魂魄,卻也瞬間粉碎她的粉紅美夢,頓時,她覺得手上的甜甜圈再也不甜蜜誘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