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會篇

 同林鳥

艾米 作品,第9頁 / 共16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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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相信。」

他斬釘截鐵地說:「你不相信也沒用,因為我說的是事實。」他知道這句話說得蠻橫無理一點沒壞處。

小冰好像滿意了,鑽到他懷裏,說:「只要你不喜歡她就好。」過了一會,又說,「我知道不該計較你跟我認識之前做過的事,但是我心裏就是有點不舒服。為什麼你——不一直等著你真愛的人出現呢?」

這種拷問不是第一次了,所以他知道哪些是必死的答案。有一次他回答說:「我是等著的呀——」

錯!

那次小冰說:「你是等著你真愛的人的?那你怎麼會跟她做那個事?那說明她就是你真愛的人——」

他那次肯定是說了一些昧良心的話的,不知道那位藍老師有沒有耳朵發熱猛打噴嚏。他向小冰保證他不愛藍老師,從來沒愛過,是藍老師主動的,他知道這是很卑鄙、很沒男子氣的。但既然要在老婆面前過關,又既然除了他跟小冰之外也不會有任何別人聽見這話,他也只好卑鄙一次了。

教訓很慘重。

下一次又被拷問到這一題的時候,他不敢用上次那個答案了,就說:「那時不懂愛情,只是一時的沖動——」

又錯!

那次小冰說:「那我怎麼知道你現在到底懂了愛情沒有?說不定過幾天,看見了別的人,才發現你對我的感情並不是愛情——然後你又對著你今後的老婆說你沒愛過我——是我主動的——就像你說你那個老師一樣。你到底要到什麼時候才能知道自己是不是真愛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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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的脫身代價也很慘重,他自己都不記得發了多少個重誓,又臭罵了自己多久,才僥幸過關。

曆史的教訓告訴他,對這個問題怎麼答都是錯,他含糊地說:「都是我不好,讓我們把那件事忘了吧——」

小冰許願說:「我會忘掉的,我保證再不提她了——我越提你越忘不掉她——」

他松了口氣,但心裏不明白為什麼小冰明明知道這一點,但又還是不住地提。可以這麼說,他現在對藍心蒂的記憶越來越鮮明,都是小冰的功勞,因為小冰不止一次地提到他的那個「老師」,而且追問諸如誰脫誰的衣服、從正面還是後面這樣的細節,迫使他不得不去回想那件事。

小冰總是說:「你不要覺得我吃太多的醋,你想想看,如果我在你之前有過一個男朋友,我跟他發生過那種關系,你心裏是不是會很不舒服?」

他想,如果小冰在他之前跟別的男人有過那種關系,那麼他剛聽到的時候,肯定會有一點不舒服,但他會一勞永逸地做個決定:要麼就只當那事沒發生過,繼續愛小冰,從此不再提那事;如果他不能容忍,那就幹脆分手。但他絕對不會又要繼續愛小冰,又不時把那事提出來敲打兩個人。

女人怎麼會有這種自虐虐人的傾向呢?

但他沒把這話說出來,因為小冰畢竟沒跟別的男人有過那種關系,所以無論他說什麼,小冰都會覺得他是站著說話腰不疼。但如果讓他說句老實話,那他就要說:我寧可你在我之前有過一個男人,那樣你就不會覺得不公平了,我也就不會覺得對不起你了。

有次被逼急了,他坦誠地告訴小冰:「我希望你現在去找一個男人,跟他發生關系,那我們在這上面就兩清了,我們就再也別提這件事了,好不好?」

小冰驚訝地瞪大眼睛:「你這是什麼意思?讓我去跟別的男人發生一次關系,你好有個理由再跟別的女人發生一次關系?」

氣結!

他保證說:「我不會的,那一次就讓我悔之莫及了,我怎麼還會去跟別的女人發生關系?如果一個人的生命可以重來,我保證不再做那事了,一心一意等著你,一直等到你出現,然後一生一世是有你一個。我叫你跟別人去做一次,只是希望用這種方式讓你跟我扯平,那你就不會為這事煩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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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怎麼扯得平?你是在我之前跟別人發生的關系,你把你的第一次給了別人。我現在去跟別的男人發生關系有什麼用?只能是讓別的男人玷汙我,玷汙再多,我的第一次也還是給你了——」

暈倒!

幸好今天小冰沒繼續拷問,大概是太累了,放了他一馬。他閉著眼睛,但睡不著,在心裏說,如果我以後生個兒子,我第一時間就要警告他:千萬別跟老婆以外的女人睡覺,太多麻煩,不值得;如果在認識老婆之前就做了,那就別告訴她。不告訴她,就什麼事沒有,她不會受傷害,你也不會被拷問,如果告訴了她,那你就死定了。

如果他今後生個女兒,那他就這樣告訴她:如果你的男朋友以前有過別的女人,離開他,別跟他在一起;如果你決定仍然要愛他,要跟他在一起,那就別再提他那從前的女人。不管他忘沒忘,提起他從前的女人都沒好處,都只會把那個從前的女人攪和到你們的生活中來。

他的那個所謂「從前的女人」,今天就被小冰攪和到他的思緒中來了。

那個女人叫藍心蒂,是他的碩士論文導師,他們系裏的一個傳奇人物,當時應該是三十多快四十了吧,他一直不太清楚她究竟多大年紀,從來沒關心過這一點。

藍老師的傳奇是多方面的,首先在愛情上就是一個傳奇人物。聽說還在結婚之前,她的未婚夫就被診斷出患了很嚴重的肝病,可能活不了多久了。但她毅然決然地跟未婚夫結了婚,這事在當時被傳為佳話,好像還上過報紙和電視。

但藍老師的愛情並沒能挽救丈夫的生命,結婚之後的那些年,她丈夫一直是患病在床,不能工作,後來連生活都不能自理,一切都靠藍老師。據說那時的藍老師,看上去就像五十多歲的女人一樣,疲憊不堪,老態龍鐘,在系裏幾乎是無聲無息,上班就來,下班就走,很多人都不知道她的存在。書教得馬馬虎虎,科研成果幾乎沒有,也難怪,一天到晚伺候一個臥床的病人,經常奔波於醫院和菜市場之間,還要想辦法賺錢養家,哪裏有時間和精力搞科研?

後來藍老師的丈夫去世了,當別人去吊唁的時候,發現她哭都沒哭一聲,後來她還對比較知己的朋友說:「哎,總算走了,他也解脫了,我也解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