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會篇

 背後

陳嵐 作品,第6頁 / 共2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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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走了出去。走到門外,又折了回來,看著一臉失望敢怒不敢言的賀小英,歎了口氣,"有些事,不用去查了,查了又能怎麼樣?讓你同學複讀一年吧。記著,隨便找個學校複讀,不要再和綿湖扯了。"

趙根林把塞著錄取通知書的信封揉成一團,掖進褲兜,十分平靜:"也好,不讀書了可以早點工作,掙錢給我媽治腿。"

左昀憤怒地叫了起來:"你怎麼可以這麼想?"趙根林懶懶地伸一下腰,站了起來,在毯子外的空地上走來走去:"上了大學又怎麼樣?我們村的大林今年大學畢業了,留不了校,找不到工作,最後打回家鄉,他爸他媽在家連養了才半年的架子豬都拖出去賣了,送禮給他找單位落腳。"

他在賀小英和左昀跟前停住腳,冷冷地俯瞰著他們仰著的面孔:"你們這麼看我做啥?做了3年的朋友,你們可以裝著我們沒什麼不同,我可是很清楚自己是什麼東西。你們是公子小姐,用書上的話來說就是含著銀湯匙出生的,我呢,天生的草命,命裏注定了四兩,掙不下半斤,你們就是再幫我,我還是扶不上牆的爛泥。不要再幫我了,再幫我只會讓我覺得累。一棵草就安心地當一棵草,也怪幸福的。怕就怕人非要讓麻芨草去當頂梁柱。"

"以後,各奔前程吧。"

他以一句很灑脫的成語,結束了演講。左昀不可思議地看著他,站起來,她盤膝坐久了,一下站不起,趔趄了一下,趙根林卻沒扶她,反而朝後退了一步,賀小英趕緊托了她一把,左昀挺直了身體,躊躇著,字斟句酌地,盡最大努力克制著憤怒:"趙根林,我們仨3年的鐵哥們,從來沒分過你我,到這時候了你跟我們說這些?"趙根林誇張地又後退一步:"左昀,你也太認真了吧。說實在的,你和賀小英卿卿我我這3年,我夾在中間打掩護,給你們當了3年的燈泡,也夠意思了。男的女的不就那麼回事,跟別人你這麼說還可以,跟我嘛,哈哈,咱們就別裝崇高了。"

"我操你大爺!"左昀銳叫一聲,一腳將紙箱踢得飛了出去,力氣如此之大,紙箱翻倒在地,節能燈倒在毯子上,箱子裏的書落了一攤。她停了停,就朝洞口跑去。賀小英趕緊爬起來,趙根林在背後嘿嘿笑道:"你媳婦兒要跑了,快去追呀。"

倒說得賀小英站住了,抱怨他:"你今天瘋了呀?有的沒的,這樣瞎嚼蛆?"趙根林扭過臉去不說話。賀小英輕輕道:"就算是喜歡誰,她也是喜歡你。"

趙根林低下頭,腳尖在地上碾著,良久,冷冷地說:"怎麼可能呢。"

他拍了拍賀小英的肩膀,"她那個脾氣,只有你能伺候得了,兄弟,加油吧。"

這一走就是4年,她像一匹小馬走出草原一樣,永遠在他的視線裏消失了。不僅是他,連賀小英都沒有再能聯絡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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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禍水


7.神探

"從現場來看,"張德常一手掐著煙,一手在現場示意圖上比劃,"死者的車停在這裏,過去一點就是鐵圍欄,圍欄和摩托車之間有四盆盆栽植物,花盆就有1米高,直徑80公分,根據腳印分析,凶手一直躲在花盆後,時間應該是從6點左右到8點,也正是市委大院下班後到死者從酒店出來這段時間,死者背對著凶手,正在發動摩托車,凶手閃了出來,刺中背後,這一刀力量和准頭都十分到位,可見凶手對生理解剖知識有一定程度的了解,而且對死者的活動、行蹤掌握得很准確,屬於蓄謀已久的殺人。再結合死者生前的背景,我建議初步定性為仇殺,盡快從死者的黑社會糾紛沖突和仇家入手調查。"

他一口氣說完,抬手又吸了一口煙,才發現煙頭已經燒到煙屁股了,還是吮了一口,才丟到地下,坐回自己的座位,伸手又摸煙盒。不過才相處幾十分鐘,連馬春山都發現他煙癮大得出奇,每隔幾分鐘他就得抽上一支煙,卻永遠記不住打火機放到什麼地兒,不等他把煙叼上嘴,貼著他坐的馬春山這邊已經"嗒"的燃著了打火機遞了上去。張德常歉意地朝馬春山呵呵一笑,湊過去吸著了煙頭,銜著煙道:"我大致是這個意見,你們說說。"

馬春山合上打火機,順手放在張德常跟前的煙盒上,若有所思地看著幾位刑警,過了好一會兒,渙散的目光終於集中在他對面的熊天平臉上:"熊隊長,你的觀點呢?你是咱市有名的神探,《綿湖晚報》都登過的,有沒有另辟蹊徑的思路?"熊天平靦腆起來:"我是哪門子的神探啊,記者們撣著邊兒就沒譜兒亂寫,就算快速破過幾個案子,也是局領導的英明決策和刑警隊兄弟們的集思廣益,不能都算我頭上呀。"

張德常在煙灰缸裏撣掉煙灰,瞅了熊天平一眼,不耐煩地打斷他:"說這多公文話做啥呢?快說說你的意見。"

熊天平道:"這不是公文話咧,別人不知道,咱們自己家裏人還不知道嗎,我是張局長您帶出來的。"

張德常笑起來,他抽煙太多,煙容從臉上一直黑到嘴唇,牙齒也是黑漬漬的:"少來了啊,有屁快放,破案第一。"

馬春山也微微笑了起來,朝熊天平點點頭,熊天平清清嗓子,一不說客套話了,他的聲音裏頓時透出一股冷峻:"我的意見和張局長一樣,這個案子應該是仇殺,不過不太像一般意義上的黑社會鬥毆後的行凶報複殺人,江勇手腕上的勞力士金表和手指上的戒指以及脖子裏將近50克的金項鏈都沒有被取走,總價值達十多萬的財物都沒有被看在眼裏,要麼是他對東西價值不明,或者是對此完全不感興趣……""當啷"一聲,正在喝茶的馬春山茶杯重重地墩到桌上,脫口道:"那就是他對其他東西感興趣!"熊天平愣了一愣,猶疑地看著馬春山,馬春山趕緊揮揮手:"我隨便說說的,破案我是外行,我聽著,你們專家繼續發表意見。"

熊天平繼續說下去:"凶手實際上最重視的是把江勇殺死這件事,顯然懷有刻骨仇恨,我覺得出發點是私人恩怨,咱們是不是也朝男女關系上入手,把情殺也列入考慮。"

"情殺?"張德常深深吸了口煙,"死者前幾年花花事兒是不少,不過聽說這兩年收心了,不是都快要結婚了?""是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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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天平接口道,"他是找了個對象,還是個農村姑娘,老江的老婆好像不太同意這事兒,鬧了好幾回,江勇就領著那對象在外面住了,是准備國慶節辦事的。不過,聽說前一陣鬧過糾紛,還牽涉到第三者什麼的。"

張德常吐了口煙:"他找對象不是一直高不成低不就嘛,怎麼最後挑了個農村的?那對象該長得不賴?""豈止長得不賴!"熊天平道,"長得怪像那個電視劇,什麼什麼小白菜的,雪白粉嫩的,身段也好,腰細得一把抓……"張德常淡淡地"噢"了一聲,不知道為什麼,熊天平語速忽然加快了,訕笑道:"其實我也就見過一次,江勇帶回大院兒裏來的時候碰上的,他非給我介紹,說熊哥這是我對象,看那口聲兒,跟獻寶似的,我就留意多看了一眼。他還叫我有時間幫著勸勸他媽,他媽死腦筋,不讓他找個農村戶口的。我哪有時間管他的閑事,後來也不知道怎麼樣了。"

馬春山顯然聽得十分無趣,打了個哈欠,又大大了喝了一口茶,熊天平歇住嘴,朝馬春山笑道:"這也只是我的一點擴散思維,僅供參考,呵呵,僅供領導決策。"

馬春山沉吟著,張德常丟給他一支煙:"馬主任,你的看法呢?破案就是要敢想,充分估計各種可能,聽聽你的意見吧。"

馬春山掃了政法委書記向陽一眼,向陽也頻頻點頭:"馬主任的腦子全機關都出名的好使,提點路子出來啟發啟發大家的思維嘛。"

馬春山躊躇了幾秒鐘,終於還是說道:"我這也是隨便說說,純屬個人意見啊,我這麼琢磨,全市在搞新城建設,這是咱們全白綿五年計劃裏的頭一項大事,利國利民的百年大業,但是呢,幹部也好,群眾也好,都有一小部分人不理解,東城區一直是個大釘子,江勇呢,就是負責東城區的拆遷工作的,會不會存在更深層次原因的殺人動機呢?比如想阻撓拆遷?阻撓新城市建設工作進程?"向陽聽了,圓眼睛瞪得更圓了,嘴巴又"O"了起來,又吃驚又佩服地看著馬春山。張德常點點頭:"那這事就不是一般的刑事案件了哇?"馬春山嚴肅地道:"我們必須要充分考慮每一點可能的因素,尤其是政治因素……"張德常齜了齜一嘴的煙牙,從一桌的材料裏掂起江勇的死亡現場照片,瞅了瞅,一松手,照片又滑掉回去:"嘿,那咱們好好搞,按照馬主任說的方向搞下去,他這個死還不是一般意義的死,整好了,能整個烈士出來呢。"

他說得輕描淡寫,死板板的臉上卻一點逗樂的表情都沒有,熊天平都不知道他是搞笑還是頂真,望望他,又望望馬春山和向陽,屋子裏又陷入了長久的沉默。半晌,張德常掐了煙頭,又抖出一支煙點,淡淡道:"還是先從常規入手吧,找他最後接觸的人開始談話。"

說著,翻了翻跟前的筆記本,頭也不抬地對刑警們說:"死者生前最後一項活動是和公司的副經理在紫藤花園的鬱金香廳吃飯,吳扣扣,你們誰認識?"沒人吭聲,張德常嘴角抽動了一下:"怎麼?誰都不認識吳扣扣?"他又齜出了黑黑的牙,"不能吧?我是消息頂不靈通的,我都知道,吳扣扣呀,白綿的一枝花呀。"

馬春山看了向陽一眼,向陽尷尬地撓了撓圓下巴,笑著朝張德常說:"這麼晚,找她來不方便吧?"張德常不以為然地說:"辦案而已,不方便來,我們就上門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