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也報考了博英嗎？」
「嗯……不過考上的可能性比較小。卷子太難了啦今年，數學最後的答題寫的時候能做的完全就只有把條件再抄一遍。而且考數學前我還遲到了……緊張得要死。」
「遲到？說起來我們考場那天好像也有個女生遲到……你是在四中考的嗎？」
「是啊。第五考場。」
「我也在第五考場。」
「不是吧。難道那天那個女生* 是你。進來一直跟主考官道歉的，喊著『老師對不起！下次不會遲到了！』……當時我邊寫題目邊想，哪還有下一次啊。」
「……我真的考數學遲到了……家裏臨時有點事啦。不過真的很巧哎。沒想到我們同在一個考場，又都報了博英。世界真小。」
「說不定都考上博英，小到做同學。」
「那要看我人品啦。題目那麼難。」
中考一個考場30人。已知的身份證號和准考證號如果能對上，才能跳轉出查詢頁面。楊懷亦一個個准考證號試過去，在13次頁面都沒有跳轉出正確的信息後，鼠標再按下去時，頁面終於彈出了張子明的成績信息。
基本上滿分的成績。英語和語文扣除的分數想必多是因為必扣的作文分。最後一欄的政策加分裏還有全國計算機競賽的20分加分。毫無疑問的被博英錄取的成績。並且遵循所有的漫畫和小說腳本，這樣好成績又溫和的男生進入高中後自然會成為女生紛紛議論的對象。寫滿少女情懷的青春字典裏需要一張像張子明這樣的葉脈書簽。
隨後幾乎是顫抖地輸入了自己的准考證號和身份證號，鼠標點下去時心也跟著猛烈地撲通了一下。
2.我只是想要一點光而已（9）
門外不知怎的又傳來了杯子還是什麼碎裂的聲音，母親的無端謾罵接踵而至。她的脾氣已經狂躁到無法遏制的地步，並不是摔碎的杯子讓她發怒，而是因為她想發怒這個房間裏所有的存在，就算是空氣也都成了她宣泄怒火的理由。當然，她未成年的十六歲女兒也是這房間裏的一部分。
「一天到晚就關著房門不知道在裏面搗鼓什麼！要死啊臭丫頭！以為家裏就你一個人住啊？」平日在外面雷厲風行的女律師楊虹回到這個幾百平方米卻只有母女兩人居住的屋簷下後，卸下掩蓋歲月妝容的同時也卸下了在外人面前一副和顏悅色的模樣。此刻的她蠟黃著臉，頭發枯草結成，沒有任何攻擊的理由還是一把推開了楊懷亦的臥室門，罵起了三字經，好像訓斥一下這個總是逆來順受的寡言女* 兒已經成了她每天的必修課。
「對不起。」就算沒做錯什麼，起先道歉的話，神經上應該能少受些摧殘吧。
「這孩子……又沒怪你，和媽媽道歉什麼啊。來，早上還沒吃東西吧。我熬了銀耳蓮子湯，出來喝一點。」偶爾也會有這樣溫和的口氣。就算再怎麼恨那個男人，無辜的女兒也是沒有錯的吧。兩個人還要在未來很長的時間裏相依為命呢。
女人一手扶著楊懷亦的肩膀，另一只手輕輕撫著她臉頰右側垂下來的烏黑柔軟的發絲。楊懷亦一直低頭盯著木板看的眼睛終於抬起來，怯怯地望著面前這個和自己相互扶持的女人。
「啪。」重重的一巴掌扇下來，掛在臉上的金絲邊眼鏡也啪嗒落在地板上。連帶著長長指甲劃過右臉帶來的觸痛感，餘光裏能看見女人瞬間猙獰的臉。還沒來得及防備，又一巴掌朝楊懷亦打過來，讓她像枕頭裏被彈出的鵝毛一樣被推倒在地上，額頭撞到冰涼厚實的木門。頸後的頭發又被狠狠抓住。女人像朝一個沒有觸覺的木偶發泄一樣，把所有的恨都拳打腳踢在女兒身上。
「跟你說過，不要拿那雙長得和他一模一樣的眼睛，來看我。」女人透過摔在地板上的眼鏡，還能看見女兒那雙她恨不得挖去的眼睛，抓著頭發的手更用緊了力道。楊懷亦死命咬著牙關，才沒讓尖銳的呻吟溢出來。
外面其實是陽光明媚的大好天氣，但是這個冷颼颼的大房子裏的每一扇窗戶都是緊閉的，它良好的隔音效果隔絕了屋裏一切的爭吵和讓人詫異的求救呻吟。如果清理完傷口後楊懷亦走出房門，根本沒人會看出端倪吧。
在家具城精心挑選的米色窗簾也拉得緊緊的。整整三層窗簾讓外面的陽光近乎一點都照射不進來，屋內把白天弄得和夜晚一般靜謐。快遞員在門口按了三遍門鈴，裏面還是沒有聲響，也就轉身下樓了。
沒有人知道屋裏發生了什麼。
2.我只是想要一點光而已（10）
疼痛帶來的淚水砸進嘴裏。廚房裏燜的瓦罐湯早就從罐頭裏溢了出來，銀耳因為時間過長被煮黃煮爛了，蓮子粘在炊具上，難看得像是死魚的眼睛。
女人說得沒錯，她是真的打算叫她出來喝湯的。也許當她們在客廳坐下來，她就會拉開那些只要楊懷亦一碰就發脾氣的好幾層窗簾（自從和有了外遇的丈夫離異後，長久以來她都如同封閉自己一樣，一直把房間封閉得密不透光），柔軟的陽光會如同琥珀般擁抱住她們。窗外的人煙和喧囂也會和著光灑進居室，緩和一些長期不透風的腐朽潮濕氣息。兩個人也能相安無事地坐下來吃頓早餐。
都怪她毀了一切。
怪她看了她一眼。讓一切毀在兩個眼神的一秒交匯裏。
在發絲被牽扯的疼痛裏，她努力睜開眼往臥室桌前的電腦屏幕看，剛剛沙漏還在旋轉的頁面現在終於顯現出來。楊懷亦死命地把頭撇到一邊，看向前方屏幕上的成績表。
從左邊的成績到最右邊的錄取學校。屏幕微弱的藍光成了深陷在這被母親宣泄憤恨的囹圄裏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求求你，不要再讓我失望了好嗎？
在眨了眨略微近視散光的雙眼後，楊懷亦直直地看向電腦屏幕上錄取學校的名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