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望著遙遠的星際,露出謎一樣的笑容。
木:女人相信了他的話,她真的相信了,所有的,最後她與他一道私奔了……我們成天忙著改變未來,偶爾也會嚼一下回憶,但是,你聽說過回憶可以被更改麼?
中系思考著木的話,她沒有回答。
木:這就是去年在馬裏安巴啊!
聚會後的第二天,木便走了,義無反顧地去了日本。中系始終沒有打聽這其中的原因,但她祝福了木,並保留了木的房間和海明威。
聚會那夜留下了不少墨西哥上等龍舌蘭,還有蘇格蘭威士忌,中系每日都會對上橙汁喝上幾杯,吉他手偶爾會來蹭點酒喝,以為中系彈奏《加州旅館》和《寂寞之聲》抵消酒錢,園藝師幫助中系在閣子樓門前建了一個紅色的拉門郵箱,作為回報,中系讓他住進了學生的房間,那間房子牆壁上鑲嵌著塑料的黑水晶,門上還貼滿了在後山采集的植物標本,比他原來的房間要華麗些許,園藝師很開心。
留在閣子樓的居民始終沒有爆料自己離開的日期,仍舊像從前一樣帶著各自的情調和憂愁生活著,但是,每當午後來臨,總會有一種無法形容的沉默侵入,每一名成員似乎都察覺到了什@ 麼,大家什麼都沒有說,閣子樓發生了不可言喻的變化,中系的話越來越少了,她每天都會去查看紅色郵箱,始終沒有見到過阿瑟的信件。
刻格瓦拉的小子(1)
之前的那年春節,也就是在閣子樓風雲突變之前,阿瑟並沒有回老家,狗前後給他傳過兩條短信,一條是問他春節是否回家,另一條提到了吃燒烤的事情,狗沒有提起還錢的事情,阿瑟也沒有詢問;母親前後來過兩次電話,第一個電話是提醒他要在下雪天購買雞蛋,因為雪下來以後,雞都不願下蛋,蛋的價格會飛漲,第二個電話是大年三十晚上打來的,母親問他有沒有穿新衣服,阿瑟忘記購買了,只能應付著說穿了,母親問他怎麼過的年,他說,一個人,接了不少活。
事實上,他說謊了。
當時阿瑟的身邊還陪伴著一個來自上海的女人,那女人比她大六歲,來的非常突然,大概在狗走後不足三天的時間裏,拎著一個巨大的花布包出現在古街的咖啡館前,正是她的到來與滯留打破了阿瑟所有的計劃,那些計劃包括完成他給中系的信件,或者不寫信也行,有必要和中系正式地談些什麼,在帳篷之夜後,給彼此一個交代……
女人是在阿瑟十四歲旅行時相識的,當時她並沒有@ 告訴他名字,他就隨口叫了她「上海」。
簡單地說下上海,她與阿瑟的交集非常少,但每一次都很「致命」。認識上海那年,阿瑟第一次獨自旅行,他預謀了很久,在學校裏偷搶拐騙了500塊錢,跟小飛俠(看潢色錄影時被命令打蒼蠅的那個男孩)在學校裏租賃潢色書刊和VCD又賺了200塊錢,分給了小飛俠30塊錢,他手裏一共有了670塊錢,外加上平時省下來的飯費,湊足了800塊,沒同家人打一聲招呼,在暑假的第一天就買票上路了,當時他對外面世界的興趣並不大,但上路這件事讓他很興奮。
那次旅途很漫長,需要三天兩夜,除了在臥鋪上趴著看小說,阿瑟最長待的地方就是車廂的連接處,那裏雖然有些髒亂,但空間寬闊,而且會清晰地聽見輪子摩擦鐵軌的聲音。他喜歡那裏,喜歡靠在那兒的窗邊吃方便面、吸煙、看風景,運氣好的話還可以坐在鼓鼓囊囊的垃圾袋上。他就是在那個地方與上海相識的,簡單聊上幾句,或者沉默地消磨掉一個時辰,漫長的旅途讓他們不停地在那裏相遇,再相遇,上海一邊捧著書一邊抽著煙,一邊調侃著阿瑟,阿瑟則一邊吃著泡面一邊看著風景,一邊觀察著上海。晚上的時候,列車按時熄燈,上海爬到了阿瑟所在的中鋪上,咬了咬他的耳朵,隨後,他的皮帶就開了。
火車中鋪那一晚是阿瑟的第一次,別忘了,他當時只有十四歲,上海在知道這些以後,並沒有表現出特別的驚訝,她僅僅是吸了幾口煙,繼續聊起她手裏捧著的那本書——《基督山伯爵》。而後,第二夜,阿瑟在火車簡陋的廁所裏清潔了一下身子,幹淨地躺在中鋪上等著上海,他琢磨著,她肯定會在十點以後爬上來。當時,他與上海的鋪位隔得挺遠,大概要跨過三個隔段,列車熄燈後,阿瑟翻來覆去地等待著,試圖聽見遙遠的隔段裏女人下地穿鞋的聲音,可是,很長一段時間裏,他只聽見暗夜裏沉重的車輪摩擦在鐵軌上的聲音,還有窗外一片片沒有光亮的風景,直到晃晃蕩蕩地睡著了。
刻格瓦拉的小子(2)
那天晚上,上海沒過來。清晨的時候,他爬起來去連接處吸煙,遇見了上海,她正叼著煙沖泡著速溶咖啡,她熱情地和他打著招呼。
上海:早啊,小子!
阿瑟要了根煙,吸上第一口後,有些難為情地開口。
阿瑟:那個……昨天……
上海笑著,趴在他耳邊低聲地說:昨天你很棒。
說完,端著咖啡坐在連接處的垃圾袋上看著風景,美滋滋地喝了起來。
阿瑟撓著頭,平靜地吸著煙:你確定,是我……很棒?
上海咯咯地笑著:小子,動物生下來就會跑,這是天性。
忽然間,阿瑟反應了過來,他一邊咬著牙,一邊點著頭,一邊四處巡視著,到底哪個烏龜王八蛋昨天上了上海的鋪子。
之後不久,列車駛進了終點站,阿瑟背著他的行李第一個竄下了車,而後,揪住了一個比他高一頭的中年男子,用賣烤腸的小販屁股下面的折疊凳,狠狠的抽到男人滿地找牙,而後,拉著上海在月台上橫沖直撞地跑了。
上海:為什麼打他?
阿瑟:沒什麼,他往我方便面裏放雙匯火腿腸。
上海:???
阿瑟:就昨天晚上。
上海始終不知道這個秘密。
他們在目的地旅行了三天,上海看中了一條紅色的腳鏈,上面還系了一把廉價的玉鎖,阿瑟堅持要付錢,上海沒有拒絕,那是他這一生中第一次送給一個女人禮物。臨走時,上海把《基督山伯爵》送給了阿瑟,兩個人留下彼此家裏座機電話就匆匆分別了。那部永恒不變的座機電話發揮很大的作用,他上大學那年,她打通了那電話,詢問他的母親他在哪裏,母親給了她地址,她再度聯系了他,突然間的就去看望了他,那次見面,他們都成熟了很多,他不再是十四歲的小處男,她也不再是二十歲的放蕩女,他仔細看著她,腳上還帶著那個玉鎖,他莫名的開心,帶著她去D市找了狗,並說,這是我朋友。他們在D市逍遙了一個星期,不知道什麼原因,狗對上海贊不絕口,喜愛之情溢於言表,並把自己的電話號碼寫到了她掛玉鎖的腳腕上,口口聲聲地告訴她,我也要跟你交朋友!上海笑眯眯地一邊答應著,一邊用大塑料袋灌了幾袋子紮啤,插上三根吸管後,狗和阿瑟兩個人以這一生最幸福的姿@ 態醉翻了,等他們醒來時,發現自己被多條細長的鐵絲歪歪扭扭地捆綁在一輛警車頂部,上海早已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