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一如繼往的整日忙碌奔波,幾日難碰上一面。通常都是父親回家的深夜,吳力早已入睡。吳力早起上學的時間,父親卻還在睡覺。生活在同一個屋簷下的父子,就這樣的被時間交錯得好像天涯海角般的遙遠。
「爸爸為何總是這樣忙碌?」吳力閃動著孩子無邪的雙眼問道。
母親手中的碗歡快的轉動著,濺起的水花四處散落,她用慈愛的眼神望著他說:「爸爸努力賺錢給你在海邊買套大房子。」
他經常這樣詢問母親,得到的都是幾乎相同的答案。他已經慢慢開始習慣自己獨處的生活方式。
周末的早晨,和煦的陽光將他深深藏匿在溫暖被窩裏的嬌小身軀喚醒。嘈雜的汽笛聲在不停地叫囂著,打斷了他想睡個懶覺的念頭。伸著懶腰,揉搓著朦朧的睡眼,吳力極不情願了下了床。偌大的客廳空無一人,家具占據的空間依然不能阻擋死氣沉沉般的空蕩。餐桌上還留有餘溫的早餐,飄浮著香氣四散開來。母親遺留的紙條他看也不看一眼就隨手丟進垃圾筒,心裏想著不就是千篇一律的去買個菜辦點事遲點回來嗎?然後踱著懶散的步子閃進衛生間。
打著飽嗝陷進柔軟的沙發,百無聊賴的落寞感襲上心頭,枯燥的電視節目絲毫不能引起他的興趣。這要是在海邊多好,沒有父母的陪伴,獨自一人迎著涼爽的海風,踩在細軟的沙灘上,一個不起眼的貝殼就足以讓他滿心歡喜地把玩上半天。堆沙子是他最熱衷的事情,各種風格的城堡,乘風破浪的艦艇,幾乎所有他能想的事物都可以是創作的素材,盡管不那麼像樣,有的甚至連是什麼,旁人都難以辨認,但他仍然樂此不疲。
叮當響起的門鈴聲把吳力從漫無邊際的思緒中抽離,突然被打斷快樂思緒的他站起身來,不悅地嘟囔道∶"你的記性怎麼越來越差,老是忘記帶鑰匙。」
門外站的不是母親,吳力一愣,剛要出口的抱怨的硬生生地咽回肚子。
"叔叔,你找著誰?」吳力打量著門前站立的男子,整齊的短發有著剛修剪過的生硬,耳邊、領口還依稀可見細碎的發渣。豔得刺眼的大紅襯衫利索地箍在褲頭裏,筆直的褲角恰到好處地覆蓋在錚亮如新的皮鞋上,只是慘白如紙的臉像大病過一場似的沒有一絲血色,深陷的眼窩,浮腫的眼袋,盡管刻意的打扮了一番,但也以難掩飾他憔悴的面容。
"你爸爸在嗎?」話音未落,中年男子就忍不住巨烈地咳嗽起來,左手扶住牆壁支撐住晃動的身形,右手捂住肚子,渾身顫動得直不起腰來,嘶啞的幹咳聲勢要把腸子咳出來才罷休。
"叔叔,你沒事吧?」吳力伸出細嫩的小手在他背上輕拍,"先進來喝口水,休息一下。」
一杯溫水下肚,暖流迅速滑入胃中抑制住幹咳引起的疼痛,中年男子抬肘拭去額頭密集的汗珠,長噓出一口氣,說∶"老毛病了,就是死不了。」
吳力用關切的口吻問道∶"為什麼不去醫院看看?」
他淡然一笑,說∶"沒有多大的必要了。」
吳力懵懂地說∶"不吃藥病怎麼會好呢?」
中年男人看著眼前這個天真無邪的少年,伸出手搔弄他的頭,嘴角很有意味地向上揚起,"你不懂。」然後環顧四周,說∶"就你一個人在家?你爸爸呢?」
吳力順了順被他弄亂垂落到眼角的發絲,說∶"爸爸在公司,每天都要深夜才回家。」
"在公司?」中年男人詫異地看著他,又說,"我剛從他公司過來,他們說他今天休息在家。」
"不可能的啦,從來也沒見我爸休息過。他工作起來不要命似的,我都很久沒有和他一起吃過飯。」吳力委屈地說道。
中年男人沉默地鐵青著臉,額頭上暴跳的青筋拱落凝結的汗珠,緊握的拳頭和咬緊的牙關發出『咯咯咯』的響聲,獰惡的殺氣在他眼裏閃爍,燃起的怒火炙烤得他雙眼布滿血色的腥紅。
"叔叔,你怎麼啦?是不是又不舒服啦?我去再給你倒杯水。」吳力拿起桌上的空杯,正要轉身……
中年男人喝住他∶"不用了,我沒事。」騰起的殺氣在與純真的眼神碰撞,瞬間就被消融得幾乎怠盡。猶豫的心裏矛盾地左右著他,滔天的憤恨和苟延殘喘的良知好像一場惡戰似地在他腦中糾纏爭鬥,難以抉擇。
樓道裏漸近的腳步聲突然停止在門外。中年男人的臉因為不安顯得更加蒼白,豆大的汗珠自額頭滲出打濕他的衣襟,忍不住又幹咳了幾聲。
鑰匙插入門響起的清脆聲音,咣當……咣當,突然響起的大鐘鋪天蓋地的報時聲,吞沒了開門聲,揪緊了中年男人的心。陽光順著逐漸大開的門縫一絲一縷地滲透,空氣中靜謐得只剩下時鐘詭異的嘀嗒聲。殘存的良知仿佛也被時鐘發出的巨大聲響湮滅,只剩下驚慌托起的無盡仇恨。中年男人鼓脹著血紅的雙眼,悄無聲息地貓立在吳力嬌小的身軀後,在門被打開的瞬間,他顫巍巍地伸出右手掐在了吳力的脖子上。
"叔叔,你幹什麼?」如山般的壓力堆擠在吳力的喉嚨,連發出的聲音都被揉捏得微弱變形。
菜籃子從母親手中跌落,蔬菜水果們驚慌著四處逃竄。母親大張著的嘴巴卻發不出任何音節,像一尊雕像般呆立著。
中年男人逐漸緊縮出汗的掌心,好像生怕手中緊握的獵物因為汗液的滑膩而溜走,他咧開了嘴,用猙獰的笑容掩飾內心的慌亂,陰冷地說∶"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那心狠手辣的父親。」
吳力大口地喘息,稚嫩的臉還是因為缺氧而漲得通紅,掙紮著伸出小手,吃力地說∶"媽媽,救我!我好痛啊!」
他的話猶如一道閃電,擊醒似夢遊般恍惚的母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是誰?你要幹什麼?」母親焦急地說道。
"哼,幹什麼?叫你的丈夫來見我!不然明年的今天就是你兒子的祭日!」中年男人生冷地從牙縫中擠出僵硬的話語,掐住脖子的右手陷得更深了。
吳力終於忍受不了疼痛,啼哭道∶"叔叔,我好痛啊,你快放了我。」
尖銳的啼哭劃破寂靜仿佛可以刺穿耳膜,中年男人不安地咆哮道∶"閉嘴,不許哭,你***給我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