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就算過往真的感情再好,可失去記憶後,相較這三個月來與她朝夕相處的村人而言,那尚未謀面的夫婿只是個只聞其名、不見其人的生疏陌生人,倘若日後,自己記憶一直未恢複,未來還得與如今恍若陌生人的夫婿同床共眠,她就忍不住心慌啊!
唉……若是可以,真希望那個叫厲戎的男人不管是要在外地定居,抑或是再娶妻生子,總之,最好是永遠都別回來,就此忘了她,讓她一個人在這個小村落與村人們過著平靜的生活吧!
獨立江畔邊,正當她怔忡失神地暗自祈禱之際,遠遠的,一道中氣十足的呼喊聲傳了過來。
身材健壯、面貌黝黑的年輕獵人──俞飛健步如飛地迅速來到她身前,縱然跑了好長一段路,氣息依然未見混亂。
「嫂子,原來你人在這兒!」年輕爽朗的臉龐滿是笑容,他難掩喜意的直催促,「快回村子裏去,大夥兒都在等你呢!」
「阿飛,村裏發生什麼事了,怎麼說在等我呢?」被邊推邊催著走,如影清麗秀眸中滿盈惑色。
奇怪?阿飛平日雖然健談爽朗,可卻不曾見他這麼喜形於色過啊!
「瞧我,高興得都忘了先跟你說了。」拍了自己腦袋一下,俞飛這才喜孜孜的笑道:「厲大哥回來了,現下正在等著你呢!」
厲、厲大哥?阿飛口中的厲大哥莫非就是……
蓮足一頓,如影怔然愣住。
「嫂子,怎麼了?」察覺她未跟上,俞飛回頭輕喚,眼底有著疑問。
「沒、沒事!」強抑下心中的不安,如影連忙搖頭強笑。
「那我們快回去吧!」爽朗一笑,俞飛再次邁步前行,一路上口中還不斷強調,「厲大哥回來不見你,又聽說你落水失憶了,心底可不知有多擔心,此刻正盼著你回去呢……」
聽他叨叨絮絮地說著,尾隨在後的如影腳步卻如千斤般的沉重,甚至有股轉身逃走躲藏起來的沖動。
唉……世事總是與願違,她那陌生的夫婿終究還是回來了!
「哎呀!這影丫頭究竟是跑哪兒去了,怎麼還不見回來?這不是讓厲爺擔心嗎……」圓圓胖胖的福嬸叨叨絮絮的念著,眼兒不時朝遠方四處搜尋,盼望著能早點見到那抹纖細的身影回來。
「福嬸,你就別擔心了,我想如影只是在附近走一走,阿飛已經去找她了,相信很快就會回來。」身為村子唯一的大夫──夏元白摸著他那山羊胡,臉上是一貫溫文儒雅的和煦神色。
「你懂什麼?」白了中年大夫一眼,福嬸一臉「不懂就不要亂接話」的責怪表情。「我是怕厲爺等了這麼久,還是不見影丫頭,心底焦急,這才替他說出心底話。」
話落,還有意無意的覷了一旁從頭至尾尚未發過一言的男人一眼。
哪知男人完全沒有接腔的意願,只是靜靜的立在屋前,顯得既無禮又孤傲,一看就知是個難以親近之人。
然而福嬸與夏元白似乎早已清楚男人脾性,當下只是相視一笑,等候如影回來的期間,兩人像似在談天,又像似有意無意的在說給什麼人聽般的閑聊著如影近日來的生活起居等雜事之際,前方,俞飛的欣喜呼叫聲已經揚起──
「厲大哥,我把嫂子帶回來啦!」扯著嗓子大叫,黝黑爽朗的臉龐掩不住滿滿的歡喜、滿心的雀躍之餘,卻依然緊隨在低著頭以著老牛拖步之速慢慢走的纖細身影之旁。
「可回來了!這下夫妻倆終於可以好好的聚一聚了……」眯起慈祥笑眸,福嬸顯得很是安慰。
「可不是!只是以如今如影的情況,厲爺可要多擔待些,別嚇著了她才是。」若有所指的睨覷男人一記,夏元白微笑補充。
恍若未聞兩人你一言、我一句的閑聊,男人不發一語,一雙冷厲眼眸只是定定的凝著那低著頭慢慢走近的身影,一瞬也不瞬地凝著……
她知道有人在看她,以一種緊迫盯人,讓人毫無喘息機會的方式在看她!
莫名的,如影就是能感受到那一股像似要將人焚燒起來的灼熱視線正在凝睇著自己,她強壓下心中的不安,跟隨著俞飛的腳步慢慢的走,直到一雙藍黑緞面男鞋映入眼簾,這才終於止住步伐,可低垂的螓首卻始終不肯抬起,就這麼定定的站著。
而男人似乎想和她比耐性似的,也不開口喚人,就這樣沉默的靜立在低垂著頭的她面前,仿佛只要她不抬頭,他也可以陪她無止境的耗不去。
好……詭異的氣氛!
眼見兩人連正式見對方一面都還沒有,就能如此的僵持不下,福嬸連忙笑著打圓場。「影丫頭,你怎麼了?不抬頭看看你的夫婿嗎?」
聽聞那暗藏著催促的關切嗓音,如影悄悄歎了口氣,這才緩緩抬起清麗眼眸迎視著身前這名據說是她夫婿的男人。
然而就這麼一眼,當那如梟般猛鷙的冷峻黑眸映入眼簾的瞬間,她無法控制地渾身輕顫起來,那遺忘了的久遠記憶像似被什麼給勾動,難以言喻的驚惶與恐懼如潮水般排山倒海襲上心頭,森冷寒意往四肢百骸蔓延而去,一股莫名意念在腦海中竄起,不斷回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