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頭誰都不容易,一個月多賺這幾百塊外快,就累得他們每天勞師動眾提心吊膽地把車挪來挪去,果然生存是大學問。
到了熟悉的餐廳,她還沒停穩車就翻下鏡子調整表情,一路都想著生存的學問,竟然不用努力表情就異常合乎標准。
新加坡風味餐廳,老板是個很適合演滑稽戲的小老頭,每天就是坐在賬台後的小桌前看風景,兼跟熟客聊天。
這麼小的地方,又是在一條極其冷清的小路上,東西倒是很好吃,不過據她一直以來的觀察,好像來來去去就只有熟客。
有些人把消磨時光當事業來做,也是讓她很服氣的。
一進門小姐就開心地招呼她,"小萌你來啦,顧先生打過電話來,他老時間到。"
"那我先吃,餓死了。"一周來數次,這裏熟得跟家中廚房一樣,淩小萌直接沖著老板提要求,"今天廚房燉什麼湯?要是有甜湯我帶一份回去早上喝。"
老板一看到她就從小桌後站起身,笑得一臉精神,"小萌啊,顧老板電話裏沒提甜湯。知道你這時候到,菜剛剛做好。"
淩小萌的臉瞬間垮了下來,直接往沙發椅上倒下去,"他又在電話裏點菜了?我還想自己點一次呢。"
她人瘦,個子又小,穿著簡單,T恤只是簡單的小圓領,站直站穩的時候還好,一縮起來就顯得異常小了,露在外面的脖子和手臂都顯得又細又單薄,看得老板直歎氣。
"太瘦了,實在太瘦了,顧老板怎麼就養不胖你,失敗的男人。"
他身後有人接話,跟著他一邊歎氣一邊搖頭,"失敗,實在是太失敗了,甜湯就算了,豬油糕有沒有?拿一打明天早上給她吃。"
這個人出現得無聲無息,可憐的老板和淩小萌一起被嚇到,急忙回頭看過去,老板先發飆,"老顧,你這樣我是要收壓驚費的。"
第一次看到顧正榮早到,淩小萌也吃驚了,不過自從她認識了這個男人,這些年一向以盡全力做到滴水不漏為人生目標,這時也把高難度表情控制得剛剛好,扁扁嘴還要顯露出隱藏的歡喜,"你來啦,老板剛才說我太瘦,又不給甜湯吃。"
顧正榮正在拍老板的肩膀,這時低頭看了她一眼,另一只手很自然地摸了摸她的頭發,臉上笑著,目光卻淡而溫柔,"是要多吃點兒,人家說我失敗,你聽到了沒有?"
吃飯的時候,老板在旁邊站著跟他們閑聊,顧正榮很忙,這麼晚了還時不時地有電話打過來,有時普通話,有時廣東話,有時英語,有時還夾雜著瑞典語。他平時講話聲音就低,接電話的時候多半是聽,偶爾回答幾句,句子也非常簡短,讓人都摸不著頭腦。
淩小萌也不想明白,她對他所忙的事情一向抱以視而不見聽而不聞的態度,又的確是餓了,埋頭苦吃,米粉碗大得無邊無際,把她整個臉埋進去都綽綽有餘,捧著碗邊吃得稀裏嘩啦,轉眼間額頭上已是一層薄汗。
放下碗的時候她扯過紙巾抹嘴,一邊抹一邊抬頭誇老板,"建國大廚的手藝真是越來越高了,我要去贊美他一下。"
老板一臉受侮辱的樣子,"這是我煮的,建國的手藝怎麼能跟我比?"
顧正榮剛放下電話,這個時候正笑著用筷尖分蘿卜糕,方正的臘肉蘿卜糕被分成四小塊,旁邊有蘸醬,烏黑油亮。他夾起一塊蘸進去,然後直接送進小萌因為吃驚而張大的嘴裏,動作連貫而流暢。
淩小萌兩腮鼓起,趕緊嚼,暫時沒法發問為什麼老板會親自下廚,看到顧正榮又開始處理桌正中的黃油鱈魚,鱈魚肉嫩,他筷尖一劃,接下來就用了勺子,還在和嘴裏的蘿卜糕奮戰的淩小萌舉手投降,努力讓自己吐字清楚,"等一下,拜托等一下。"
這男人喜歡喂食她早就習慣了,可每一次仍然招架無力。第一次他這麼做的時候讓她很震驚,連咀嚼的動作都忘記了,差點當場噎死,後來時間長了,自然也就習以為常了。
只是淩小萌一直想不通,他明明是個很嚴肅的男人,是公司裏出了名的權威派,為什麼和她單獨在一起時卻性格大逆轉?顧總吃飯的時候喜歡笑著給坐在對面的人喂食——就算說出去,別人也只會將她當做剛遭雷劈,神志不清吧!
她不會說的,本來就想好了,她死也不會說,打死也不說。
一頓飯吃完已經是十一點,老板將他們送到門口,沖他們笑眯眯地揮手道別。淩小萌有點奇怪地回望了一眼,從頭到尾店裏就他們一桌客人,而且每次來基本上都是這種情況。
生意這麼冷清,難道老板不擔心這家店倒閉?
一直有這樣的疑問,可是顧正榮教過她,做人問題要盡量的少,最好不提問題。她一向是個好學生,這時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連著口水一起潤了潤嗓子。
小街本來就清靜,這個時間更是人煙渺渺,路邊倒是停了一溜的車,她的黑色小POLO排在當中毫不起眼,很乖巧的樣子。
他的車就停在她的正前方,也是黑色,但車身高大,MAN得很。
還沒走到車邊,他就摟住她的腰,淩小萌聽話又溫順,立刻把頭靠過去,可是她太嬌小了,靠不到肩膀,臉頰正好貼進他的肩窩。
"很累,早點回去休息吧。"他低聲說。
換了其他男人,這句話一定就是調笑多於其他,可她仰頭看了一眼,顧正榮吐氣的時候,整個臉都松弛下來,疲態盡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