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首都機場,丁能通又是一番隆重的接機,在貴賓室小憩後,徑直送張副市長回了中央党校。我為張副市長打掃了房間,又打了兩壺開水,這才與丁能通一起回到駐京辦。
這幾天需要處理的文件特別多,由於忙著給張副市長寫党性分析報告,這些文件和群眾來信都撂下了,張副市長不在東州,下面各委辦局、縣市區要匯報工作都要先找我,我著急回去處理,就讓駐京辦買了下午四點鐘的飛機票。
中午我去駐京辦食堂吃飯,食堂裏人很多,打完飯想找個座位,發現張炳祥一個人坐在靠窗的飯桌前悶頭吃飯,我徑直走過去,坐在他對面笑著問:「炳祥,什麼時候到的?」
張炳祥沒想到我會在駐京辦吃飯,表情有些意外,「我昨天到的,一點私事。」
「什麼私事,神神秘秘的?」我開玩笑地問。
「我女兒在北京大學讀書,我來看看她。她托福考得不錯,被哈佛大學全額獎學金錄取了。」張炳祥驕傲地說。
「是嗎?」我吃驚地說,「恭喜,恭喜!」
「雷默,」張炳祥自豪地說,「不瞞你說,我女兒是去年東州市的高考文科狀元。」
「炳祥,你真行!」我敬佩地說,「培養出這麼優秀的女兒。」
「哎,」張炳祥歎息一聲說,「我這輩子算是沒有什麼出息了,希望就寄托在孩子身上了。」
「得了吧,你是市政府辦公廳第一大筆杆子,還不知足?」我略帶嘲諷地說。
「我給人家作了一輩子嫁衣,自己想做的事一件也沒實現,活著不僅委屈,而且不真實,是一個一輩子不認識自己的人,有什麼可知足的?」張炳祥沮喪地說。
想到給張副市長寫党性分析報告受的委屈,我對張炳祥的話很有同感,我到張炳祥這把年紀會不會也這麼沮喪呢?
「炳祥,」我深受感染地說,「認識『自我』難,實現『自我』更難,人有幾個能找到『自我』的?」
「我時常想為什麼,」張炳祥像遇到了知音一樣說,「人都像粘在了一大團黏滯的圓球上,無法深入,但又離不開,被粘住了,一輩子處於既進不去又離不開的狀態,我們已經天旋地轉了,但是還要不停地嘔吐,因為只有靠嘔吐才能粘在球上。官場上的人大都是嘔吐者?我寫了一輩子廢話,全是嘔吐出來的。」
張炳祥的話讓我有了一種嘔吐感,我心想,人看到腐爛發臭的東西才會感到惡心,惡心是一種想吐又吐不出來的感覺,難道我們就活在這樣一種感覺中?
雷默,你說我這個大筆杆子有什麼意義?」
「是啊,」我深有感觸地說,「以你的才能,任個市政府副秘書長綽綽有餘,可是……」
還未等我說完,就被張炳祥打斷了:「兄弟,無所謂了,五十多歲了,小學生寫作文都會說我是個半百的老人了。」
我苦笑著搖了搖頭:「大哥,太傷感了吧。多想想女兒。」
一提女兒,張炳祥眼睛亮了起來:「對,我現在就盼著女兒出息,雷默,你什麼時候回東州?」
「我買了下午四點鐘的飛機票。」
「我也是,咱倆一趟飛機。」
「太好了!」
下午,我和張炳祥在首都機場剛過完安檢,我的手機突然響了,我一看號竟然是張副市長打來的,我頓時有一種預感,大概走不成了。
「雷默,上飛機了嗎?」張副市長的口氣有些焦急。
「還沒有。」
「先不走行嗎?」張副市長竟然用了商量的口氣。
「有事嗎?」我試探著問。
「韓壽生那篇文章我找幾個同學看了看,都說這麼寫不行,要重寫,時間緊,明天下午一點半,要在全班宣讀,有地方局的領導聽。」張副市長心急如焚地說。
我聽明白情況後,反倒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因為我用實力證明了我的正確。「張市長,我和炳祥在一起,我們倆一起去你那兒怎麼樣?」
「太好了,」張副市長興奮地說,「有炳祥這個大筆杆子在,我就更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