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總是記住了結論,忘記了條件,忘記了那個使結論成立的前提。
沒有公車,自然也就沒有公車色狼,也就沒有灼熱的肉體,更沒有導致翻車的一撅屁股。
事實是:沒有公車。
只是一個夢。
春夢。
春天做的夢。與性有關的夢。
春天,萬物生長的日子,生機勃發的日子。
某名著說過,在春天裏,連脊梁骨都有著自己的夢想。
( 聽上去仿佛脊梁骨是人的身體裏最沒有夢想的部位一樣,其實還不如說「連頭發都有著自己的夢想」,因為脊梁骨剛好是個很有夢想的部位。但名著終歸是名著,著有名,連裏面的句子也跟著有名了.所謂」一著得道, 句句升天」是也。 )
賀飄躺在自己的 QUEEN SIZE 床上,脊梁骨暫時還沒什麼感覺,頭發也安然無恙,但身體的某個部位已經開始夢想了,那裏有兩個互為鏡像的部位,平時是互不幹涉、根本感覺不到彼此存在的,但現在因為發熱腫脹,突突跳動, 雙雙都向無主地帶擴張勢力,將有限的空間擠得滿滿的,邊界發生了沖突,於是便突然感到了彼此的存在。
毫無疑問,沖突的根源就是那個春夢。
可惜夢斷了,成了無頭案,永遠都無法知道下面會發生什麼了。即便明天做個同樣的夢,那也是另一輛公車,另一個色狼。
人不可能兩次踩進同一條河裏。
她有十多年沒擠過公車了,以前擠公車的日子裏,也沒發生過被色狼騷擾的事件。
到底是我那時乘坐的公車上碰巧都沒有色狼,還是我吸引力不夠,沒引起色狼的興趣?
可能都有點.
她離開中國多年了,出國時才十六歲。
如果是美國女孩,那麼
十五 六歲是最能引起色狼注意的年齡了。十五、六歲的美國女孩,嬌豔欲滴,健康,成熟,發育良好,青春煥發,但還沒發胖,是她們的黃金時代。過了二十,很多美國女孩都開始發胖,三十歲之後,身材還能吸引色狼的美國女性就鳳毛麟角了。
但一個
十五 六歲的中國女孩,尤其在她那個年代,多半尚未發育成熟,即便發育成熟了,也會像掩蓋身體缺陷一樣,含胸收臀,把無邊風景掩蓋起來。那樣膽怯的女孩,擠在牙簽盒子一般的公車裏,早就淡出了色狼的視界。
而那時擠公車的中國男人,好像沒這麼陽亢,他們每天早晚擠車,車程又長,不知道是擠車擠的,還是憋尿憋的,或者是老婆壓榨的,總之都像腎虧似的,臉色蠟黃,心虛氣短,能擠上公車已經是感激不盡,站在車上不被擠倒就是勝利,哪裏有閑心閑力做公車色狼?
看來色狼也不是誰想做誰就能做的, 總得有點色狼的qualifications.
那時也有公車色狼的傳說,不過那時不叫「色狼」,而是跟那些灑墨水在女同學身上的男生戴同樣的帽子,都是「流氓」。那些公車流氓好像都有早泄類的毛病,因為傳說裏的流氓大多是擠在女人的身後,還沒進入陣地,就摩擦了幾下,就一瀉千裏了,弄髒了自己的內褲,有時也弄髒了女人的外褲。
很奇怪的是,她到美國十幾年了,早就不會因為被男人捏一把擠兩下而感覺吃虧受辱了,但在夢裏,她卻仍然像傳統中國女人那樣思維。不僅那樣思維,還那樣行動,把一個本來可以銷魂的春夢攔腰截斷了,不知道弗羅伊德們知道後會如何分析這個現象?
一個人在夢裏才最是她 / 他自己,白天人們的言行都是受大腦控制的,都戴著面具,所有的勇敢和解放,都有可能是裝出來的;所有的道貌岸然,必定是裝出來的。
也許她不算傳統中國女性,因為她並不害怕旁人恥笑,她擔心的,是色狼會嘲笑她對他起了反應,那就太滿足色狼的自尊心了。
賀飄一般不把「色狼」跟「強奸犯」混為一談。「強奸犯」的特點是用「強」:武力,暴力。如果按照她這個定義,所謂「遭遇強奸,如果反抗沒用,還不如閉眼享受」的說法就大成問題。以暴力為手段的強奸,反抗沒用,閉眼享受也不可能。如果一個流氓用大耳光扇你,把尖刀擱在你脖子上威脅你,用槍指著你的腦門恐嚇你,甚至捆綁你,臭襪子塞在你嘴裏,亂拳揍得你鼻青臉腫,殘暴地傷害你的身體,把你大卸八塊丟到各個垃圾桶裏,你怎麼可能「閉眼享受」?
所謂「閉眼享受」,大約是針對「色狼」而言的,所以有聰明的女士發明了「強奸安全套」,裏面有倒掛鉤,色狼戴上就取不下來,束手就擒。
一個願意接受被侵害人准備的安全套的強奸犯,如果不是色狼,那就只能是笨蛋了,尤其是在媒體報導了那位聰明的女士的發明創造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