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回應他:「你的人生也不是那麼糟,你的妻子與女兒十分愛你。」
男人卻說:「因為我的失敗,她們沒機會得到榮華富貴,反而要為我挨苦,我愧對她們,我寧願她們舍棄我,我還更安樂。」
老板望著絕望的男人,暗自歎了口氣。他知他改變不了男人的心意,他於是說:「你的理智的典當價值是那所你的妻女正在居住的房子,以及一筆現金,足夠她們簡樸地運用三十年。」
男人的目光內是感激。「謝謝你。」
老板拿出協議書,遞到他跟前,說的仍然是:「想清楚才簽署。」
男人注視著當中簽署一欄的空白位置,表情定格了三秒,接著吸上一口氣,揮筆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男人抬起來的眼睛,有那具氣魄的堅定。
老板說:「那好吧,我們開始了。」
只見老板揚手做了個催眠的手勢,接下來男人的眼前出現了一片藍天與草地,然後是一名穿婚紗的少女,那婚紗的款式有點古舊,少女的臉孔清雅可人,少女在咧嘴微笑,伸出她的左手,讓眼前人上前來握住。男人也就仿佛感受到她的體溫傳至他的手心內,那一刻,多心滿意足。那是他的妻子哩,二十多年前,她在陽光明媚的一天嫁了給他,那一天,他和她,在同一個天空下領略著幸福。
接著,男人看見他的女兒出生了,女兒牙牙學語,很快又背著書包上學。男人伴她溫習,與她到海灘習泳。而忽然有一天,女兒居然帶了一名男孩子回家,她告訴男人,那是她的男朋友。
男人深深的歎喟,每天辛勤地勞動,歲月擦身而過得多急速,不知不覺,已經二十多年了……
在理智失去的一刻前,男人腦海中出現了他一生最美好的片段,老板讓他重溫。就在男人歎喟過之後,隨著老板輕放在他頭頂上的手心,男人的理智急速地脫離了他,轉送到老板的手心之內,有那一抹米白色的光華,輕輕敲開了他的主人。
他的理智,已被抵押送走。
男人後來被發現在他所居住的城市的天橋底,以吃垃圾為生,他衣衫襤褸,神志不清,過著無尊嚴的日子,與一頭流浪狗無異。
他的妻女後來找到他,把他送進精神病院,他被關在一眾同樣失掉理智的人的身邊,白衫白炮,搖搖擺擺,行屍走肉般過日子。沒有思想,沒有合理的反應,當心頭有想表達的說話時,只能以無盡的尖叫替代。
「嗚……嗚……嗚……」是男人的叫聲。
也十年了。十年前,一個這樣的男人典當了他的理智。
老板一直念記著他,他意欲為這名客人贖回他的理智,縱然,第8號當鋪並不鼓勵客人贖回他們的典當之物。
第8號當鋪有不張揚的條文:每一名客人,最終都要傾盡所有。
阿精把這條文保持得十分完好,老板卻偶一為之的打破這規條。當然,他做得很技巧。
老板合上他的雙眼,他在腦海中搜索他的資料。
這是未來的一段資料。人的命運是注定的,曆史檔案有曆史的資料,將來檔案有將來的資料。他要搜查一個人,沒有太大的難度。
合上的雙眼中,急速越過一個又一個編號,像角子老虎ji的滾動畫面一樣,老板要的人,就在這堆數字中。
需要的數字來了,老板的眼皮輕輕跳動了一下,數字便停在他的視線內,然後數字拆散開來,在分析的空間中,出現了一名少年的臉孔。
畫面逐漸放大,看清楚了,少年年約十六七歲,但不會吉話,智力也低下,他整天望著電視機像笑,口水側淌半邊肩膊,他不能照顧自己,而他的親人要照料他一世,他是身邊人的一個大重擔。
這名少年是屬於將來的,他會是失去理智的客人的女兒一年後出生的兒子。
老板決定了,要與這名舊顧客談一談條件。
老板於是光臨男人所在的精神病院。
時為深夜,病人都服下了安眠藥睡去,病房外偶有醫護人員步過。病院的情調,在晚間看上去,一切都是灰色的。
男人住在一間六人房間,他的床靠牆。老板站在他跟前,端詳他的臉孔。十年了,男人今年五十五歲,典型中年人的容貌,略胖,眼皮開始下垂,頭發白了三分一。十年前老板遇上他之時,他很瘦,雖然沮喪,但眼神好堅定。
環境與年歲,就這樣改變了一個人。
男人睡得很熟,就這樣,老板無辦法與地溝通,也事實上,失去了理智的人,就算醒來了,也無法與人溝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