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把另一個有二百年曆史的小提琴放到肩膊上,他合上眼,拉奏開始了。
引子輕快而跳動,末幾,卻瞬即變為深沉。
這是韋華第Iivaldi的四季組曲中的《冬天》。
音調高而尖的會不會是冬天的烈風?低沉喑啞的,是當雪下得很深之時的回憶吧。急速的音調帶動迫近人心的嚴寒,忽然之間,在凜烈之下,人的呼喚逐漸沙啞起來。最後是寂寞,狂風暴雪再寂靜之後的寂寞。
這是很男人的一節組曲,老板很喜歡拉奏這一段音律。
阿精由自己的行宮走出來,她聽見拉奏的音樂。
她站到老板的行宮門前,聽著他的拉奏,沒多久後,她便替這段巴洛克時期的古典音樂譜歌詞。
她的歌詞是:「傻瓜、傻瓜、傻瓜、傻瓜瓜、傻瓜瓜瓜瓜瓜……」
她唱得不算大聲,但已禁不住開始手舞足蹈,她在一闕古典音樂中出盡力撥動手手腳腳,口中哼著同樣的一句歌詞:「傻瓜、傻瓜、傻瓜瓜……」
都不知是形容她抑或老板。
忽然,拉奏聲音停止,嚇得她急急腳跑回自己的行宮之內。
不,他不會聽得見的。
不過,就算他聽得見又如何?是了。她苦笑一下,聳聳肩。
阿精也喜歡音樂,但她喜歡有歌詞的音樂。由人聲如泣如訴唱出來的歌,可以跟住唱,可以供給發泄的歌。
歌,不應單單只得音韻啊,一定要有情情愛愛的歌詞才似樣。正如人生嘛,不能夠只得流流長的生命,當中,要有些情愛內容才更豐富。
這是阿精的信念,她知道,這一定不是老板的信念。老板從來不喜歡歌詞。
阿精戴上耳筒,她在她的行宮中引吭高歌:你問這世界最遠的地方在哪裏?我將答案拋向藍天之外落在你心底。
如果你的愛總是逆向行駛,你說你愛我,我怎麼能跟得上你?
你問我這世界,最後的真愛在哪裏?我把線索指向大海之外直達我懷裏。
如果你的心總是閉上耳朵,我說我愛你,你怎麼能聽得下去——唱得很興奮,像大歌星那樣有動作有表情,對著窗外的草原,她拳頭緊握,唱著她認為與她有關的歌詞,歌詞中與她心事吻合的,她總唱得特別的響亮。
好肉緊好肉緊,拳打腳踢,她由右跳到左,又由左跳到右。
「如果你的心總是閉上耳朵,我說我愛你,你怎麼能聽得下去……」
唉。疲累了,便蹲下來歎一口氣。唉。
有些時候,空間太多,老板忙於造小提琴,阿精顯得無聊,便會乘搭她的私人飛機往世界各地搜羅美食,順便shopping.今次,她去巴黎。
在一流的食店中,阿精要了合桃蒜茸牛油法國蝸牛、烤兔仔肉及野茵、香煎鵝肝,一個蜜酒燴梨,以及一支ChateaudeMallenet95紅酒。其他顧客對這位很能吃的小姐紛紛投以注目禮,她真是好胃口呀,每一碟都吃得不剩一片肉,連伴菜也一掃光,很滋味的樣子,一口接一口。
什麼也不剩下,她結賬,接著到另一間餐廳再吃過,她要了一個四個人分量的海鮮盤、紅酒燴牛尾、墨魚子海鮮嗜喱、蟹肉雲吞龍蝦湯以及一個凍檸檬梳乎裏。
同樣地,她滋味的全部放進肚子裏,讓嘴與胃感受食物帶來的豐厚與滿足,每一種味道,每一種從咀嚼中得到的質感,每一口落進胃中的重量感,令她全身上下都感動起來。
食物,是能量、是渴求、是補充、是滿足。
當她處理了所有食物之後,神聖的微笑便從臉上泛起。對了,當一切都虛幻和捉不住之時,只有填滿肚裏的食物才是現實。
本來阿精仍然有意繼續另找餐廳吃下去,但各店要關門了,還是明天再吃吧,先去買些喜歡的身外物。
她要換LV的兩套旅行念,另外她想送老板一個雪茄櫃;去Hermes買絲巾與一款新造好的馬鞍;Celine的毛衣;Chanel的珠寶,那件有星星的鑽石頸鏈,不買起它便會想念致死;ChristianDior今季的長靴子……
都一一運回酒店了,她躺在一堆堆物品的中央,抱住來翻滾,這樣打滾了數次,又覺得好無聊,她踢走了一個紙盒,然後蹲下來歎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