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會篇

 市長秘書前傳

王曉方 作品,第1頁 / 共4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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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通過市委副書記李紹光與常務副市長張國昌之間的靈魂博弈,以及張國昌與市長李國藩之間的權力爭鬥,毫不妥協地批判了權力崇拜對民族靈魂的異化。在這部現實主義力作中,王曉方一直試圖通過自審,通過內省,通過“抉心自食”,既直面現實,更直面靈魂,並通過思想將兩者聯結起來。小說通過哲學性的解剖進入靈魂深處。王曉方試圖通過這種解剖探詢誰是腐敗的制造者?誰是腐敗的犧牲品?權力崇拜的根源是什麼?權力崇拜為什麼會成為國人的本土宗教?毫無疑問,這部小說的血肉之軀是文學的,而它的靈魂卻是哲學的,它既屬於靈魂,更屬於靈魂史。

 →王曉方作品集    市長秘書 市長秘書前傳(二)』

第一章 志存高遠


1.蝙蝠

我告訴你們一個秘密,從大學時代起,從政就一直是我的理想之光,欲望之火,它像宗教一樣,在我研究生畢業時,鼓舞著我以優異的成績闖進了市政府那扇神聖而又神秘的大門。

我從小就有拿破侖式的野心,但是我不知道這是理想還是欲望。穿過歲月的迷霧,撫摸那些從指間滑過的青春,我發現理想和欲望是很難區別的。有太多的理由證明,理想就是欲望,欲望就是理想。

當年,我以第一名的成績考入東州市市政府辦公廳時,是有著遠大理想的,然而這理想經過歲月的磨礪卻越來越現實。這種現實讓我不敢放縱自己的感性,否則我不僅生存不下去,還會死於內心。我之所以能堅持住,是因為我有理想,盡管此時我還不知道,這理想是少數人的遊戲,我只懂得即使我的理想是少數人的遊戲,那也是生活。關於這一點,我與張副市長結緣以後,認識得越來越深刻。

張副市長叫張國昌,是東州市最年輕但資曆最老的副市級領導,戴著一副金絲邊的近視眼鏡,中等身材,儼然一位學者。張國昌天生一副領導派頭,由於他深諳權謀,所以在他身上有一種特殊的氣質,既威嚴又和藹的魅力。威嚴時,只要張副市長一出現在會場,會場立即鴉雀無聲,拍板定事,無論是主任、局長,還是區長、縣長,沒有人敢說個「不」字。和藹時,他談笑風生,平易近人。每到中午休息時,張副市長都會到辦公廳各處室去打打撲克,時間久了,大夥都知道這個時候張副市長隨和可親,不用太拘束。

當年,時任市長助理的張國昌當選東州市副市長爭議很大,與之相當的是曾任省政府副秘書長的李紹光。李紹光已經在東州市副市長的位置上掛職鍛煉了近一年。正好趕上換屆選舉,張國昌與李紹光好有一搏。十位市長、副市長候選人應當差下去一位的,按照上級領導的意思差下去的當然是張國昌,但是對於張國昌來說,這是他人生的一次重要機遇,他哪肯放過。一個人在政治鬥爭中的堅強與軟弱、誠實、虛偽、果斷或猶豫不定都可能成為他在權力階梯上晉升的機會與反機會。張國昌抓住了機會,他利用在東州市根深蒂固的影響,獲得了與李紹光相同的票數,而且兩個人的票數雖然過半但都最少。這個結果是組織上所沒想到的。為了平衡起見,張國昌當選了東州市副市長,而李紹光因禍得福,升任東州市市委副書記主管全市組織工作。另外,兩個人都負責東州市的城市建設工作。

據說在省裏,李副書記的官聲不錯,他除了在機關工作之外,大部分時間都用於深入調研,手裏掌握著基層的第一手材料。在東州市工作不到一年,也是經常下基層辦公,還多次上交自己退不掉的紅包、禮金。但是多年來東州市的副市長都是上邊下派的,土生土長的幹部上不去,人大代表也有一種逆反心理,這也是張國昌當選副市長的重要原因。

城市假期 Amoci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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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慚愧,我一直住在民航宿舍大院,這是妻子楊娜向單位借的住房,妻子在東州航空公司工作,航空公司的待遇雖然較高,但畢竟是女職工,很難分到房子,便通融了主管房子的領導,借了一套五十平方米住房,其實我為房子的事一直對廳裏的領導耿耿於懷,但是沒辦法,誰讓咱是最年輕的副處長呢。在中國年輕就得等,等待有時是唯一的選擇。實際上,我們的悲哀就在於倚老賣老,而不是倚智慧賣智慧。年齡的悲哀在於年長者以經驗自居,其實經驗與年齡並不成正比,否則年少有為者無法解釋。那麼經驗與什麼成正比呢?經驗與對生活思考與內省的程度成正比。人們對生活思考與內省得越深,生活給予他的就會越多。一個一生都不會思考與內省生活的人,只能空活百歲,有什麼經驗可言?如果說有也只能是自以為是的行屍經驗。我們都在風雨中追逐,尋找自己的路,征服黑暗的責任要求那些善於思考與內省的人將經驗釋放出來,盡管這種釋放曾被設置了無數年齡的障礙。年齡的代名詞是資曆,然而,資曆扼殺了多少思考與內省後的思想呢?

楊娜實在不願意住這套借的住房。因為今年夏天的晚上,這房子鬧了兩次「鬼」,都快把楊娜嚇出精神病來了。女兒蕾蕾剛上小學四年級,在寄宿學校上學。我經常忙得半夜回家,因此,楊娜經常晚上一個人在家。

夏夜的民航大院,非常幽靜,圓月的清輝灑滿小路,我在單位加班到很晚才回家。一進屋,剛打著燈,楊娜就從臥室慌慌張張地走出來,像是受了驚嚇。

「雷默,剛才屋子裏飛進來一只鳥,把我嚇壞了。」楊娜手舞足蹈地說。

「淨瞎說,有紗窗,怎麼會飛進鳥呢?」我不可思議地問。

「是真的,它飛進來後,在屋子裏飛了兩個來回就不見了。」楊娜心有餘悸地說。

我知道妻子膽小,連忙勸她說:「好了,好了,我回來了,你啥也別怕了,快睡覺吧。」

楊娜見我回來了,心裏好像有了底,便不像剛才那樣緊張兮兮的了,連忙給我打了一盆洗腳水,便上床睡了。

天氣太熱了,我洗臉刷牙後,又擦了擦身子,然後坐在沙發上一邊泡腳一邊看電視,突然一只黑糊糊的東西從窗簾後面爬出來,「呼」的一聲飛了起來,在屋子裏「呼呼」地飛個不停。

我一下子緊張起來,拖著兩腳水,直奔涼台打開紗窗、又關上臥室的門,那只黑乎乎的東西飛了幾圈後,一下子從窗口飛了出去。我趕緊關上紗窗。我看得清楚,這是一只蝙蝠。此時,楊娜從臥室裏出來,驚恐地縮成一團。

我真沒想到住宅裏會飛進來蝙蝠,再說窗戶雖然開著,但都有紗窗,蝙蝠怎麼會進來的呢?我見楊娜很害怕,便安慰道:「娜,沒事了,從窗口飛走了。」

「雷默,你看清是什麼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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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是一只蝙蝠。」

「怎麼會是一只蝙蝠呢?」

「我也不知道,以後千萬要關好紗窗。」

折騰了半天,我和楊娜才躺在了床上。妻子滿腹牢騷地說:「都當上副處長了,連個房子都分不上,要不是我們公司領導慈悲,借給我這套五十平方米的小屋,我和女兒就得睡大街上。」

房子是我的一塊心病,我向廳領導申請了多次,怎奈僧多粥少,便不耐煩地說:「你看,你又來了,非捅我腰眼兒。」

「本來嘛,多虧咱女兒在寄宿小學,不然,非被這蝙蝠嚇壞不可。」

「我女兒膽大著呢,說不定她逼著我抓住,拿到學校當標本呢。」我開玩笑地說。

「有其父必有其女。」

楊娜說完一轉身,背對著我睡了。我卻是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妻子一直是我的生命意志,我們命中注定為彼此而生,她不斷地鼓舞我站在生命之上,向高處攀登,我卻在攀登中學會俯看。愛讓存在得以升華,獲得意義,盡管這意義很可能讓我成為受難的約伯,但我堅信幸福就像堅信上帝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