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高建是個律師。 都說本命年不順,三十六歲的高建原本並不相信,因為他前兩個本命年並沒有什麼特殊事情發生。但是,這次他的本命年好像是有問題了,先是從他的車開始。 初夏的一個白天,他開車路過一個收費站,不知從哪突然刮來了一陣邪風,把收費亭上方一塊磚頭給刮了下來,不偏不倚地砸在了他車的天窗上。雖然坐在車內的他並沒有受到什麼傷害,可是破碎的天窗和那個嚇人的動靜還是讓他心驚肉跳了一回。 天窗剛修好沒多久,他開車路過一個小巷子,正遇上幾個工人在粉刷一座居民樓的窗戶,一桶油漆從天而降,當油漆桶和圍牆接觸的那一刹那,油漆桶突然側翻,油漆剛好全灑在了他的車上,而且一點都沒有糟蹋,除了他的車之外,哪都沒有見到油漆。 他那可憐的車只好再次進了修理廠,可是偏偏又趕上了他結婚十周年的紀念日,他被他的太太硬拖著去了一個胡同,為的是去找他們第一次約會時吃飯的地方。那天天氣很糟,他的心情也很不爽,一言不合竟然導致他們夫妻不歡而散,分道揚鑣。 就是那天,他遇上了他初中時的老師趙夢達,並生平頭一次主動地做了回拿耗子的狗,按老爺子的意願幫他立了個有些莫名其妙但卻並不離譜的遺囑。 趙老爺子快八十歲了,那天是個雨天,年邁體弱的他獨自一人坐在胡同口的那個公共汽車站的雨棚下。他告訴高建,他只有兩間房子,他想把他的兩間房子給他的一個孫女。 "你這個孫女可真幸運。"高建說。 "幸運?哈哈哈,我現在都有些擔心她是否能承受得了這份幸運。"老先生一臉神秘,"知道嗎,高建,那兩間房子裏會上演一場好戲的。可惜啊,可惜我是看不到了。" "好戲?老師能說明白一些嗎?其他的人會和她爭房子是嗎?"老人的表情激起了高建的好奇心。 "呵呵,那房子不值錢,就是兩間破舊的平房。但是它的價值遠遠地超過了房子本身,那房子充滿了魔力。你等著瞧,它們會各顯神通的。"趙夢達一臉凝重,"如果可能的話,請關照一下我的那個孫女,她還是個不懂事的女孩。我並不是存心想害她,只是……"老先生沒有把話說完。他在以後的日子裏也沒有再說起過這件事,他把他的秘密帶到了另一個世界。 高建幫趙老先生立了遺囑,由此而認識了那個大事不糊塗小事不聰明的女繼承人——趙小宇,並且一不留神地被她帶進了溝裏,還身不由己地上演了一場生死之戀。不過那時他已經過了本命年了,看來本命年的不順好像並不僅僅局限在一年裏。
第一章 遺產之謎
1. 趙小宇近來算了個命。 其實也不算是什麼正經八百的算命,她只是上了一個網站,填了一下她的出生年月日,得出了她的星座圖,然後又點出了她的所謂的財運。財運中有句話引起了她的注意,那句話說她會得到一筆可觀的遺產。 趙小宇冥思苦想了好久,把她家的長輩們,包括那些表親長輩們一一排了位,可是怎麼也想不出他們中的誰會有什麼可觀的遺產。 趙小宇的家族是那種在咱們這個社會裏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家族。吃穿是沒有問題的,但是可觀的遺產卻與他們無緣。 看來這些迷信的東西還真是不准,沒事玩玩可以,千萬可別當真。 但是,那天發生的一件事,讓趙小宇又開始迷信起來了。 那天中午時分,正在公司吃飯的趙小宇接到一個電話,是一樓的保安打來的,說樓下有人要見她。當她來到一樓時,卻沒見到找她的人,只有一個大信封在傳達室等著她。信封上除了她的名字外沒有任何字。 下午要處理的事很多,直到要下班時趙小宇才想起桌上那個還未打開的信封,於是她拆開了信封。 信封裏有一張紙,紙上寫著:"光大律師事務所高建律師受趙夢達先生的委托,處理趙夢達先生遺產方面的事宜。" 律師?委托人?處理遺產?這和自己有什麼關系? 趙夢達先生是誰?她從沒聽說過這個人啊。 怪了! 光大律師事務所?信封裏還有一張名片,名片上赫然印著一個名字——高建。 趙小宇撥通了名片上的座機號,電話那頭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 "你好,我是高建。" "你好。我是趙小宇。今天是你來找過我嗎?" "哦,趙小宇,你好。"對方的語氣非常客氣,但是並不熱情,"今天去找你的是我的同事。" "你認識我?"趙小宇試探地問。 "你明天有空嗎?我在辦公室等你。"對方答非所問。 "找我有什麼事嗎?" "就是辦理一下有關你接受趙夢達先生遺產的手續。" "什麼遺產?"趙小宇大為不解,"我想請問一下,趙夢達是誰啊?" "什麼?你不認識你的爺爺?"從對方的口氣裏可以聽出他的驚訝。 "爺爺?!"趙小宇突然感到有些內疚,她確實一直沒有用心記過爺爺的名字,趙夢達原來是她的爺爺。 "他委托我為他處理他的遺產的相關問題。"高建說,"這樣吧,你什麼時候有空,明天行嗎?我們面談一下如何?" 掛了高建的電話後,趙小宇就給叔叔打了個電話,從叔叔的嘴裏得知爺爺已經於兩天前去世了。 "為什麼不通知我一聲?"趙小宇頗為不滿地問。 "你還好意思說這話?!"叔叔在電話那頭怒氣沖沖地嚷道,"你和你父親一樣,你們管過什麼?你爺爺病危的那幾天,我給你父親家裏打過電話,可是電話一直就沒有人接,你父親的手機也沒開機。" "我爸我媽去泰國旅遊去了,要後天才回家。"趙小宇解釋著,"你為什麼不打我的手機呢?" "你的手機號你告訴過我嗎?明天就火化了,你們愛來不來!"叔叔餘怒未消地把電話掛了。 趙小宇萬般無奈地歎了口氣。她父親有一個弟弟和兩個妹妹,可是他們之間的關系都很生疏,彼此來往並不多。趙小宇的父親當年分配到了外地,他和趙小宇的母親現在並不居住在這個城市。 五年前,趙小宇很意外地考上了這裏的大學,畢業後又很意外地在這找到了工作,所以她就留了下來。這丫頭很怪,平時沒讓人感覺出她是一個出色的女孩,但是一到關鍵時刻,她就會做出出人意料的事來。留在大都市是每個大學生的理想,卻不是都能實現的理想啊。 關於自己的爺爺,趙小宇只有一個印象,就是他經常坐在自家的門口,面前有一張像方凳一樣的小桌子,小桌子上放著一盤花生米或黃豆什麼的,還有一瓶普通的白酒,他就坐在那慢慢地喝。 爺爺是個老師,在一個不算出名的中學裏工作了一輩子,一生都是無產階級。奶奶死得很早。關於她老人家的生平,好像從沒聽爸爸提起過。 爺爺平時都是一個人過,他就兩間小平房,能有什麼遺產呢?他竟然還要去委托什麼律師來處理遺產事宜,真是讓人匪夷所思。不管怎麼說,也要和父親聯系一下。父親的手機始終是關著機的。發個短信吧,只要他開機就能看到。明天就火化?過分了吧,怎麼說父親也是爺爺的長子,為什麼不讓他見爺爺最後一面呢?再等一天不行嗎?趙小宇越想越來氣,她沖進了男朋友李悅新的辦公室,讓他開車送自己去叔叔家。 李悅新是她的上司,他們是校友,李悅新比趙小宇高四屆。一年前,趙小宇來這個公司應聘時,主考官就是李悅新。後來,李悅新成了趙小宇的男朋友。 李悅新是個很有能力的男孩,工作三年就成了主管。他不光買了輛車,還貸款買了一個一百一十平方米的公寓。雖說那房子不在市中心,可是那裏空氣清新,環境不錯,是許多白領喜歡居住的地方。 2. 叔叔一家住在一個普通的居民樓裏,那是一幢六層的板樓,南北通透。房屋是二十世紀九十年代初期建造的,雖說也是三居室,可是卻並不寬敞。 趙小宇進了門,發現叔叔家裏一切如常,沒有設靈堂,甚至連花圈都沒有一個。 "你來這做什麼?"打開房門的嬸嬸一臉不悅,"明天直接去殯儀館不就完了嗎?" "我有話要對叔叔說。"趙小宇努力克制著自己。 "什麼事?"叔叔的聲音傳了過來,可人並沒有出現。 "能再等一天嗎?我爸爸後天就回來了。"趙小宇對著屋裏喊道。 "不能!殯儀館要排隊。"叔叔終於現了身,他一臉的疲憊,手臂上戴著一塊黑紗,"讓你父親明天趕回來吧。" "這根本就不可能。"趙小宇急了。 "那就沒辦法了。"叔叔冷冷摔下這麼句話後就消失了。 趙小宇沮喪地離開了叔叔家,打算去找兩位姑姑,雖然她知道找她們也不一定有用。 說來慚愧,大學四年加上工作一年多,五年多的時間裏趙小宇一次也沒有去看過她的大姑姑,大姑姑家的具體位置她還真是不知道,好在她有大姑姑家的電話號碼。至於小姑姑,趙小宇還比較熟,她家離趙小宇的學校很近,在上學的時候她倒是去過幾次。 "怎麼走你還記得嗎?"李悅新邊系著安全帶邊問。趙小宇點了點頭。 小姑姑家的居住環境和叔叔家差不多,一幢老式的居民樓,樓道裏亮著一盞不知為何總是閃個不停的燈。 趙小宇敲了好久,那門才被慢慢地打開了。 "是你啊?這麼晚了,有事嗎?"開門的是個氣色不佳的四十多歲的女人,她好像是被趙小宇吵醒了一樣。 "小姑姑,我想和您談談爺爺的事。"趙小宇小心翼翼地說。 "那事別找我,全是二哥做的主。" "可是,我的意思是,能不能等我爸回來。" "這我管不了,你可以去找你大姑姑試試。" "我……我不知道大姑姑的家在哪。"趙小宇有些遲疑,可是最終還是說了實話。 "打電話吧。太晚了,我要睡了。"小姑姑一副有氣無力的樣子。 趙小宇還想說點什麼,卻被已經很不耐煩的李悅新給拉走了。 "行了,別再和他們廢話了。"一上車李悅新就生氣地點燃了一根煙,"不是我說你們家這些人,這都是什麼人啊,這還算是親戚嗎?" "回去吧,回去後我再給大姑姑打個電話試試。"趙小宇灰頭土臉地說。 "我說你就省省吧,你那個成天吃齋念佛的大姑姑也不會比他們好到哪去。" "成不成我總得試試啊。"趙小宇突然有些想哭,李悅新說得沒錯,這些親戚是夠讓人寒心的。 李悅新的公寓很是寬敞舒適,看得出房子的主人是個會享受的人。 半年前李悅新對趙小宇說:"反正我們是要結婚的,你也別去浪費那個房租了。"於是趙小宇就住進了這套一百一十平方米的公寓。 趙小宇打開了床頭櫃的抽屜,翻出那個已經好久不用的記事本,找到了大姑姑家的電話號碼。 "您好,我是趙小宇。"趙小宇對著話筒怯聲怯氣地說,"您是大姑姑嗎?" "大姑姑?你是不是搞錯了?"對方還算是客氣,聽口音應該是一位外地的老婦人。 "啊?那您是哪一位?" "哦,你是不是找這房子的房東啊?我是他們的房客,他們現在不住在這。" "是嗎?對不起,打擾了。"趙小宇道完歉後又加問了一句,"您有他們的電話嗎?" "這房子是孩子幫我們租的,他們那兒應該有。可現在他們不在我這,要不我讓我家孩子給你回電話,你電話多少?" "不用了,謝謝您。"這圈繞得也太大了,趙小宇選擇了放棄。 "行了,小宇,你已經盡了力了。"李悅新在客廳裏對她說。 "悅新,你迷信嗎?"趙小宇想起前些日子算的那個命了。 "怎麼了?"李悅新從冰箱裏取出兩罐可樂,走過來遞給趙小宇一罐。 "我不是告訴過你,電腦算命說我會得到可觀的遺產。" "呵呵,就你爺爺?也會給你可觀的遺產?"李悅新的臉上現出一絲不屑,他沒見過趙小宇的爺爺,但從趙小宇家那些親戚的居住環境也能判斷出那遺產的分量。 趙小宇瞪了他一眼,沒有接他的話,喝了一口可樂,若有所思地朝窗外望去,夜色一片朦朧。 3. 第二天上午,趙小宇和李悅新去了殯儀館,見到了已經離開人世的爺爺。 爺爺還是那副樣子,清瘦的臉龐上戴著一副黑框眼鏡,一身藍色的中山裝。 兩個姑姑都哭紅了眼睛,叔叔默默地站在一旁。趙小宇發現和她同輩的堂表兄妹們全都沒有哭,也是,他們家族的人感情並不親密,獨自生活的爺爺給他們留下的回憶並不多。 李悅新以男朋友的身份陪著趙小宇,他和趙小宇一起給爺爺鞠了六個躬,其中三個是代表趙小宇的父母。 李悅新那健美的身材吸引了趙小宇兩個表妹的目光,她們是小姑姑的女兒,一個和趙小宇同歲,一個比趙小宇小兩歲。她們的裝束很新潮,從服裝到發型都十分另類。她們目不轉睛地盯著趙小宇身邊的李悅新,有些心理不平衡地在推測她們那個相貌平凡的表姐是如何得到這麼帥氣的男朋友的。 告別儀式很平靜,很快就結束了。 李悅新開車把趙小宇送到了光大律師事務所的樓下,他對趙小宇說:"公司還有事,你先和律師談談,有事就給我打電話。" 李悅新今天的表現真是不錯,有這樣的男朋友還真讓趙小宇既安心又長臉。 趙小宇走進了光大律師事務所所在的寫字樓,電梯邊上有個銅制的樓層指示牌,上面清楚地注明光大律師事務所在十八樓。 一走進那棟寫字樓,趙小宇就知道這個律師事務所不是個小廟,這裏地處城市的中心,這樓是本市最昂貴的寫字樓之一。 爺爺怎麼會有膽量走進這個樓?這兒的律師費一定不會便宜,那個戴著塑料黑框眼鏡的爺爺怎麼付得起?電梯把那個胡思亂想的趙小宇送上了十八樓,一出電梯,趙小宇徑直走向了光大律師事務所的前台。 "您好,我找高建律師。"趙小宇說。 "您好,有預約嗎?您貴姓?"前台的接待員很專業地微笑著。 "我姓趙。" "趙小宇小姐是嗎?"那個接待員查了一下記錄,然後將趙小宇引進了一個辦公室。 一張寬大的辦公桌後面坐著一個中年男子,他正在接著電話。他沖趙小宇點了點頭,示意她坐下。 趙小宇剛坐下沒多久,一位助手模樣的女孩就在她面前放上了一杯水。 男子接電話的時間裏,趙小宇環視了一下他的辦公室。寬大明亮的房間,一排黑胡桃木的書櫃,一張寬大的辦公桌,辦公桌邊上是一排落地窗,透過落地窗可以看見很遠的地方。 "趙小宇小姐?"一個聲音把她的思緒拉了回來,高建律師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我是趙小宇。"趙小宇有些拘謹地點了點頭。 "這是你爺爺的遺囑,還有公證書,請你看一下。"高建把一個文件袋推到了趙小宇的面前。 "您只約了我一個人嗎?"趙小宇不無疑惑地問。爺爺有四個子女七個孫子女,就算是爺爺想把遺產直接給孫子女,那也應該是七個人平分啊。 "是的,因為你爺爺的遺囑裏寫得很明白,他的遺產全由一個人單獨繼承,那個繼承人就是你。"高建不緊不慢地回答。 "我?為什麼?"趙小宇詫異地睜大了眼睛,她和她爺爺不是很親,她不是在爺爺身邊長大的,她甚至連爺爺的名字都不知道,她為什麼會是爺爺指定的唯一的遺產繼承人呢? "對不起,這個問題我回答不了,因為我不是你的爺爺。"那個高律師一臉平靜地回答。 "我爺爺是個普通人啊,他能有什麼遺產?"趙小宇的問題還真不少。 "你先看一下他的遺囑再說,成嗎?"高建審視著面前這個年輕的有些迷糊的女孩。 趙小宇打開了文件袋,抽出了趙夢達的遺囑。 "我立本遺囑,對我所有的財產,作如下處理:位於本市中心區槐樹巷七號的兩間我名下的房產及房內所有物品,全部由我的孫女趙小宇一人單獨繼承。立遺囑人:趙夢達。時間:二○○五年七月十七日" "他名下的兩間平房歸我所有?"趙小宇忽然有些感動,爺爺說的那兩間平房就是爺爺這一輩子的全部財產。 "是的,你可以憑這些材料去辦理房屋過戶手續。當然,你還得交納一定的費用。" "什麼費用?"趙小宇的心一緊,這多少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過戶費之類的費用,房屋還要經過評估,按照評估的價格交納一定的費用。如果你沒有什麼異議,咱們現在就去看一下那兩間房子吧。" "我想問一下,我爺爺怎麼會來這種地方?"這是趙小宇一直想知道的,這裏如此的高檔和奢華,眼前這個律師也高深莫測得讓人難以捉摸,那個只會喝散裝白酒的爺爺怎麼會想到請這裏的人為他服務? 高律師笑了,趙小宇發現他的笑容挺可愛的,他笑起來臉上竟然有一對酒窩。 "你為什麼想知道這些呢?這與你繼承遺產有什麼關系嗎?"高建邊笑邊問。 "只是好奇,好奇而已。"趙小宇有點不敢直視他的眼睛。 "走吧,我們先去看一看那個房子。"高建從他的大椅子上站了起來,他是個高個子的男人,他的腿特長。 他剛才為什麼會笑呢?那個被趙小宇認為挺可愛的笑容其實是一種無奈的笑,確切地說是哭笑不得。不要說趙小宇對這事會有疑問了,就連高建自己也沒有想明白,他怎麼會攬了這麼個差事。這差事他可是沒有賺到一分錢,而且還倒貼了公證費。 這一切,要從高建結婚十周年紀念日那天說起。為了紀念這個日子,他那個情趣高雅的太太王一帆一定要去他們倆第一次約會吃飯的那家飯店吃飯。 他們冒著雨鑽進了那片胡同保護區,尋覓了許久也沒有找到那家店。 "回去吧,這麼多年了,那家店可能早就不開了。"高建不喜歡下雨,更不喜歡下雨天四處亂跑,這段時間工作上接二連三的意外也讓他心煩意亂。可王一帆卻不一樣,她喜歡下雨,還特別喜歡在雨中漫步。 "不可能,"王一帆固執地說,"今天我一定要找到那家店。" 一股無名之火在胸腔中升起,高建在雨裏突然爆發了:"我不去了,你自己找去吧!"他突然不想再遷就眼前這個女人了,他不管不顧地自己離開,就在他們結婚十周年紀念日的那天。 當他來到胡同口時才發現,車鑰匙在王一帆的手上。他沒有雨傘,那個喜歡自說自話的王一帆也沒有來追他,所以他只能站在雨中,看著他們的車發愣。 "年輕人,雨越下越大了,過來避一下吧。"一個蒼老的聲音傳來,高建看見不遠處有個公共汽車站,車站那有個能避雨的棚子,一位拄著拐杖的老者坐在那正沖著他樂呢。 4. 高建和趙小宇來到了那個胡同口,他把車停在了路邊的車位裏,裏面太小,無法停車。 兩人走進了那條深深的胡同,曲裏拐彎地越走越窄,終於來到了趙夢達生前的住處。 過去也許是個正經四合院吧,反正現在只是一個雜亂的院子,許多自搭自建的房子改變了原來的格局,爺爺留給趙小宇的房子就在這個院子的一角。 進了院子後,穿過一個石砌的台階,左側是一堵年代久遠的磚牆,右側是一堵平房的外牆,向右一拐是一個過道,過道的右側就是那兩間平房的房門和兩扇窗戶,左側是一個小廚房,那個廚房是後來搭建出來的,與正房之間就隔了一個小小的過道。小小過道的中間很意外地長著一棵老樹,它枝葉繁茂,真不知在這麼狹窄的空間裏它怎麼還能如此茁壯地成長。 他們一進院門就聽到有人在吵架,很嘈雜的聲音,每個人都在費力地說著什麼。趙小宇定眼一看,竟然全是自己家族的親戚。 "你怎麼來了?他是誰?"叔叔很不友好地看著趙小宇和她身邊的那個陌生人。 "他是律師。"趙小宇回答。 "律師?律師來這裏幹什麼?"小姑姑有些緊張地問。 趙小宇看了一眼高建,有些不知所措。 "你們全是趙夢達老先生的子女嗎?"高建環顧了一下四周的人,用平靜的語氣說:"正好,我這裏有趙夢達先生的遺囑,我們進去說吧。" "憑什麼呀?!"一片嘩然,那間不大的外屋裏充滿了憤怒的聲音,趙小宇一下子成了眾矢之的。 "怎麼說我們都還健在,為什麼要給孫輩呢?"小姑姑不依不饒。 "再怎麼說也不能只給她一個人啊,他還有兩個正經的孫子啊。"嬸嬸說。 "外孫和孫子是沒有區別的。"小姑父不失時機地糾正著嬸嬸的錯誤。 "這遺囑是真的嗎?" "這律師是哪冒出來的啊?不會是個騙子吧?" "好了!都別吵了!"平時不怎麼說話的大姑姑終於發話了,"我想爸爸這樣做肯定有他的原因。小宇的父親是我們家的長子,他一直在外地,小宇是他唯一的女兒,她又是一個人在這裏,居無定所。爸爸可能是想讓她有個固定的住處,我看大家就都認了吧,死者為大啊。" 大姑姑的話很在理,眾人終於都不說話了。 "這位律師先生,"大姑姑將臉轉向一直在饒有興味地看著這場鬧劇的高建,"那個紙箱子裏全是我父親的日記,我想留個紀念,可以嗎?" "這個嘛,你應該問趙小宇小姐。"高建說。 "當然可以,大姑姑。還有叔叔和小姑姑,你們想要什麼全可以拿走。"趙小宇如夢初醒,忙不迭地回答。 "我只要這個箱子,這是父親一生的記錄。"大姑姑的眼圈紅了。 "就算大姐說得在理,爸爸想給獨自一人在這裏的孫女提供個住處,我們認了。"小姑姑發話了,"可是這個房子是我們兄妹幾個自幼成長的地方,我們對這房子有著特殊的感情,無論如何都要保留這房子。"她邊說邊哭,把趙小宇也給說哭了。 "就是,我也是這樣想的。"叔叔黑著臉附和道。 "其實,其實我根本就沒有想要這個房子,事先我也一點都不知道有這事。真的,不信你們可以去問高律師。"趙小宇低著頭,邊‧{著眼淚邊說。 "那你為什麼還要接受?"爺爺正經的孫子趙小松憤憤地問,爺爺最後的日子一直是由他們陪伴的,這個趙小宇憑什麼成了爺爺遺產的唯一繼承人? "她之所以會接受是因為……"高律師冷冷地發話了,"因為她要對得起她爺爺對她的信任。" 這冷冰冰的話深深地觸動了趙小宇,她禁不住抬起頭,朝說這話的人望去。他戴著一副做工精致的眼鏡,臉上依舊是一副平靜的表情。 "不是嗎?"高律師注視著趙小宇,趙小宇機械地點了點頭。 "趙小宇,今天當著三位長輩的面你來起個誓——在我們有生之年,你保證不把這房子賣了,你敢嗎?"叔叔一臉嚴肅地說。 "我保證!"當時的情形沒容趙小宇多想,她在眾多目光的逼迫下,說出了這三個字。 "有什麼問題解決不了的話,你可以來找我。"分手時高建對趙小宇說,他突然發現這個女孩挺可憐的。 "謝謝您。"趙小宇心懷感激地說。剛才幸虧有他在,否則還不定會出什麼事呢。她清楚地記得,當遺囑宣讀完之後,當那些怨恨的聲音像箭一樣朝她射來的時候,是他為自己擋住了一切。 "小宇,你沒事吧?"李悅新跑了過來。他找了半天才找到這裏,這裏曲裏拐彎的還真不好找。 "哦,這位是高律師,他是我的男朋友。"趙小宇忙著給兩人介紹著。 寒暄了幾句後,高建走了,其他人也都離開了。 趙小宇拉著李悅新進了爺爺給她的平房內,剛才所受的驚嚇和委屈一股腦全湧了上來。 "為什麼才來?"趙小宇委屈地哭了。 "對不起,我那剛忙完。"李悅新將趙小宇攬進了懷中,抱歉地說。他在兩個小時前就接到了趙小宇發給他的短信,那是她在高建的車上給他發的,她告訴他她要來這。 "這就是你繼承的可觀的遺產?"李悅新環顧四下,兩間破舊的平房,進門是個小玄關,一個多平方米,然後是一個不到八平方米的外屋,外屋有一張已經看不出是什麼顏色的方桌和幾把同樣破舊的椅子。裏屋稍大一些,有一張床,床對面是一個矮櫃,矮櫃上放著一台老電視機,床的邊上是兩個破舊的大木箱子和同樣破舊的一個兩門衣櫃。 "這遺產可真夠巨大的。"李悅新笑了,"趕明咱們把它賣了,這房子不怎麼樣,地段還是不錯的嘛,應該能值幾個錢。" "想得美,我剛還發了誓呢,保證不把這房子賣了。"趙小宇白了他一眼。 "為什麼?" "爺爺把他的房子給了我,是出於對我的信任,我不能辜負了他老人家,不是嗎?"這個理由有些牽強,但是除此之外還真想不出會有什麼別的理由。 "信任值幾個錢啊,小傻瓜。每平方米值多少錢才是硬道理。"李悅新刮了一下趙小宇的鼻子,"好了,既然已經保證不把這個信任給賣了,就先這麼放著吧,等他們全都平靜了再說。" "我還要去過戶,律師說的。"趙小宇想起來了,還有麻煩事要去辦呢。 "過戶?那不是還要付過戶費嗎?"李悅新的心頓時涼了半截,"這可真是個賠錢的買賣。我就知道,天上掉餡餅的好事也不會落在你這個小衰神身上。"
第二章 詭異的老房子
1. 那天晚上,小姑姑氣得連晚飯都沒有吃,她在生她父親的氣,父親最疼她是公認的事實,沒承想他卻把遺產給了趙小宇。 她越想火越大,啪的一聲把一個瓷碗摔碎在地上。 "行了,差不多就行了,不就是兩間破房子嗎?"現任老公是她的第二任丈夫,此人最大的本事就是會說話。 "破房子也是錢啊,那兩間房子最少也值好幾十萬呢!"小姑姑氣急敗壞地嚷著,"你說老爺子是怎麼想的?四個孩子中難道只有長子是最重要的?他那個沒良心的大兒子多少年都沒回來看過他一次,他竟然到死了還只惦記著他,真是豈有此理!" "誰讓你當初不盯緊點老爺子呢?幾個月都不去看他一回,現在後悔了吧?"老公知道現在不能去哄她,越哄她越來勁。現在唯一正確的方式是損她,讓她無話可說。 這一招還真靈,小姑姑終於不再折騰了,她喘著粗氣去和自己較勁去了。 "你不是說你大姐最不喜歡你父母嗎?"小姑夫想轉移她的注意力,真讓她氣出個好歹來可就損失慘重了,於是故意岔開話題,"今天她可是像一個最講感情的女兒啊。你說她為什麼要取走老爺子的日記呢?" "誰知道她怎麼想的,也許是裝的吧。"小姑姑沒好氣地摔上了臥室的門。 回到家後,小兒子小理把那個分量不輕的裝著他外公日記的紙箱子放在了他母親的面前,大姑姑的臉上露出一絲奇怪的微笑。 "媽,你要這些破玩意兒幹嗎?"大兒子小軍不解地問。 "這東西有用啊,兒子。"大姑姑意味深長地瞥了一眼那個破紙箱,"你外公家有個秘密,這些日記也許是唯一的線索。" "秘密?什麼秘密?"兩個兒子一下子來了精神。 "具體是什麼我也不太清楚,我想這箱子裏的東西會告訴我們的。"大姑姑的臉上寫滿了得意。 第二天晚上,趙小宇終於等到了她老爸趙環海的電話。 "已經辦完了是嗎?那就好。你媽媽下飛機時崴了腳,醫生說是骨裂了,要養三個月呢。"趙環海好像並沒有對沒讓他送自己的父親有什麼意見。 "爺爺把他的房子給我了。"趙小宇說。 "什麼?"趙環海大驚,"給你一個人了?" "是的。爺爺專門找律師立了遺囑,特別注明,那兩間平房全部由我一個人繼承。" "太好了!"電話那頭令人不可思議地大叫起來,那動靜把趙小宇嚇了一跳。 "怎麼了,老爸?" "太好了。小宇啊,你一定要去守著那個房子,你聽明白了嗎?一定不能讓它空著,這可是命令。三個月後我和你媽就過來。"趙環海異常興奮地說道。 "你去住?"李悅新一臉吃驚,"住那個破房子?離公司又那麼遠,還不通地鐵,你真是瘋了。" "可我老爸下命令了,說那個房子不能空著。" "為什麼?" "他沒說,反正應該有他的道理才對。" "趙小宇,"李悅新很認真地問,"你是不是討厭我了?" "胡說!"趙小宇急了,"你為什麼會這樣想?" "如果是,你隨時可以搬出去。如果不是,你就不能離開這。我要警告你,這是一個很嚴肅的問題,請你一定要三思而後行。"李悅新直直地站在窗前背對著趙小宇,"我這話是長期有效的,可以說在我們之間是一生一世有效的。" 趙小宇走近了他,她被他的話感動了,她忍不住輕輕地把頭貼在他的後背。 "趙小宇,我不喜歡動不動就離家出走的女孩,請你永遠也不要嘗試這種手段。"李悅新定定地站在那,像一棵挺拔的樹。 雖然趙小宇也感覺到李悅新的話有些不太恰當,可是如果把他的話當成是愛的宣言,那麼誰還會去計較別的呢? 自己搬過去住不可能,那就只能出租了。 反正老爸只是說不能讓那個房子空著,只要有人住就成,這是趙小宇當時的理解。 趙小宇的同事建議她別去找中介,說是中介費挺貴,找中介還麻煩,不如直接上什麼租房網站比較幹脆。趙小宇一想也對,就找了幾家知名度比較高的房產網,按照周邊地區的報價,把那兩間破房子的出租信息給掛了上去。 不得不承認網絡的威力,自從趙小宇將房子的出租信息和自己的手機號公布在網上之後,她的手機就基本成了熱線電話,一天到晚響個不停。不光是手機受累,同時受累的還有趙小宇的腿。很多人要去看房子,而那個房子又太不爭氣,凡是看過的人都一致認為那裏沒法住。 "行了,還是給中介吧。存在和需求是有很大關系的。"李悅新說,"就是因為人家專業,找他們可以讓你省心。" 趙小宇在陪了第十個想租而又不租的人走出那個院子後,她終於下定了決心,毅然走進了位於胡同口的一家中介公司。 面積、朝向、裝修程度、家具家電……那麼多的項目都要填? "姑娘,我們認為你最好是將那個房子稍微收拾一下,把那些舊的東西處理了,買些新的家具家電,那樣就一定能租出去,而且還能租個好價。"中介公司的業務員是一個心直口快的東北女人,"那房子的環境還真不錯,它鬧中取靜,自成一體,與別家都沒有什麼關系,只要稍微收拾一下就成。其實那也花不了多少錢,你看你現在這房子,這哪像是個現代的房子啊?!我剛進去那會兒,還以為我進了時光隧道了呢。" "租金無所謂,只要能有人去住就行。"趙小宇對眼前這個滔滔不絕的女人很無奈。 "哦?為什麼?"這句話對那個女人產生了不小的吸引力,這樣的房東她倒是第一次遇上。 趙小宇遲疑了一下:"嗯,不想讓那個房子太沒有人氣了,過三個月我父母會來住。" "哦,明白了,你就想短期出租。成!留個電話吧,一有消息我就通知你。" 留下手機號碼後,趙小宇拎起包朝門口走去。 "高先生?!"就在趙小宇要離開的時候,一個高個的男人推門而入。 "趙小宇,你怎麼也在這?"高建好像也很意外。 "我想出租爺爺給我的房子。" "哦?太好了。我正想在附近租個房子呢,租給我吧。" 2. "你真的要來住?"趙小宇懷疑地看著正在四下打量著那兩間破房子的高建。 "是啊,有什麼問題嗎?"高建問。 "這裏沒有衛生間,沒有浴室。"趙小宇忍不住提醒他。 "我知道。"高建在屋裏踱著步,"我想改變一下這屋裏的擺設,可以嗎?" "當然可以,反正這裏也沒什麼值錢的東西。"趙小宇說,"只是我父母三個月後會來,也許你在這住不了多久。" "三個月?"高建喃喃自語道,"夠了。"他只是想來感受一下這種房子,他認為自己的新鮮勁不會持續太長。他是一個比較講究的人,每天洗澡是必須的,好在他的辦公室裏配有一個帶淋浴房的衛生間,他每天可以在那洗澡。 "你說什麼?"趙小宇並沒有聽清楚他最後發出的那兩個字。 "我說可以,就三個月吧,我們可以簽約。"高建提高了嗓門對趙小宇說,他想讓那個一直如防賊般跟著他們的女中介也聽到他的決定。 "哎,早知道就不找中介公司了,白白讓他們賺了中介費。"從中介公司出來,趙小宇心有不甘地嘟囔著。 高建笑了:"哈哈,趙小姐真的是很有意思,你不會真的心疼那幾個錢吧?" "我當然心疼,那錢夠我買一件很不錯的衣服呢。"趙小宇翻著白眼說。 "那好吧,我把中介扣你的錢補給你。"高建邊說邊從衣兜裏掏出了他的錢包。 "省省吧,我只是心有不甘。知道你是有錢人,你還是把錢捐給那些災區人民吧。"趙小宇沒好氣地走了。 "還真是個有個性的丫頭。"高建望著漸漸遠去的趙小宇,若有所思。 兩個月前的那個雨天是高建和王一帆結婚十周年的紀念日,就在那一天,他們做出了一個重大的決定——離婚! 那天高建不知為何上來一股無名火,把王一帆給氣得七竅生煙。當天晚上她沒有回家,但是卻給高建的電子郵箱發了一封離婚宣言。深夜,高建一個人坐在電腦前,望著那封宣言發了三個小時的愣。在淩晨時分,他終於敲響了鍵盤,給王一帆發了回信。回信很簡單,就兩個字:"同意!" 第二天,兩人便順利地辦理了離婚手續。 十年的婚姻,要想結束它好像很容易,一本離婚證在手,走出民政局的高建不知為何卻很想笑。 "高建,可以抱我一下嗎?"身後傳來了王一帆的聲音。 "有何不可以的?"高建很痛快地答應了。 "高建,知道我為什麼選擇離婚嗎?"王一帆在高建的耳邊說,"因為我愛你。" "愛我?愛我為什麼要提出離婚?"高建知道這個女人是個喜歡折騰的人,聽她這麼一說他還真的有些緊張,不知道她又要玩什麼花樣。 "哈哈哈。"王一帆離開了高建,很瀟灑地笑著走了。 那天她化了妝,一身名牌服裝加上精致的妝容,讓她顯得很雍容華貴。 她三十五歲了,正值一個成熟女性最美好的時光。她個子不高,身材嬌小,一點都沒有發胖。她喜歡穿高跟鞋,那天更是穿了一雙足有六厘米高的高跟鞋。看著她漸行漸遠的貓步,高建深深地呼了一口氣。 他們是大學同學,屬於那種所謂的精英。名牌大學畢業,從事著別人羨慕的職業,拿著高薪,享受著富足的生活。 他們是丁克家庭,從來沒有考慮過要組成什麼三口之家,二人世界一直是他們喜歡的生活方式。 王一帆是一個能力超常的人,她不是一個離開男人就無法生存的女人,事實上她的收入並不比高建少多少。她還有極強的控制欲,他們那個奢華的家全是按她的喜好布置的。 "既然全是你喜歡的,那還是歸你所有吧。"高建沒有和她爭那套位於市中心的公寓,他帶著他的衣服離開了那個家。 憑他在銀行裏的存款,再買一處房子並不是什麼難事,可是他卻突發奇想地想住住老式的四合院,所以他才走進了那個位於胡同口的中介公司。 四合院對高建來說一直是一個很向往的地方,很早以前,他就比較喜歡讀有關描寫四合院的文學作品,他特別向往文中的那種意境,那些年代久遠的房屋,那些很有講究的門墩和門當,還有那些數百年流傳下來的風俗民情。 趙老先生的那兩間房子和那個破舊的院子,以及院子外邊那條窄窄的小胡同,給高建一種異樣的感覺。有一種喧嘩後的寧靜,是一種輝煌後的平淡。這裏出門走個一百米就能看見"海",附近酒吧飯店林立,一定會很有趣。 3. 半個月後的一個上午,趙小宇剛上班就接到了高建律師打來的電話。 "退房?為什麼?"趙小宇問完了才發現自己明知故問。還能為什麼?他一定是不習慣住那種房子,你看他穿的是什麼衣服,開的是什麼車,他要是能習慣住在那裏那才叫怪。可他當初為什麼要租那個房子呢?天知道。 "你今天有空嗎?我把鑰匙直接給你吧,給中介是不是會有什麼麻煩?"高建在電話裏說。 "今天中午行嗎?"趙小宇一天的工作都排得很滿,只有午餐時間有空。 "可以,我來找你。" 中午十二點整,高建准時出現在趙小宇公司的樓下。 "需不需要去看一下房子?"高建問。 趙小宇一想也是,他們交接的是房子,好像不光只是移交一把鑰匙那麼簡單。 "上車吧,這個點路上也許不會太堵,一個半小時應該可以打個來回。"高建說。 "請等一下,我得請個假。我們中午只有一個小時的午餐時間,不好意思。"說完,趙小宇給李悅新打了個電話,李悅新讓她快去快回。 一進那個平房的門,趙小宇就被屋內的擺設給驚呆了。 外間擺放了一個白色的雙人沙發。沙發對面是一個白色的小小的電視櫃,上面放了一個不算大的液晶電視。沙發邊上放著一個彩色的書櫃,黑白相間的花飾很是別致。沙發的跟前放著一個邊桌,邊桌上放著一個茶杯。 "不貴,全套才一千五百三十六元,宜家買的。"高建在一邊解釋著,"你爺爺的東西我沒有扔,全放在裏屋了。" 趙小宇將頭探進了裏屋,看見了一張黑褐色的雙人床和同一顏色的床邊桌及一個同一顏色的衣櫃。衣櫃分兩個部分,上面三分之二是兩個門,下面三分之一是兩個大抽屜。床邊桌上放著一個黑色的台燈,台燈邊上擺著一個奶白色的花瓶,花瓶邊上是一個黑色的老式鬧鐘。床上鋪著全白色寢具,床的裏側是一個紫色的落地布簾,整個房間給人一種清爽宜人的感覺。 "你爺爺的東西在那裏面。"高建指著那個紫色的落地布簾說。 趙小宇走過去,揭開紫色布簾的一角,看見爺爺原來的東西全都堆放在裏面。他還真聰明,原來改變一個居住環境是這樣的簡單啊! "你花了這麼大的工夫,為什麼不住了呢?"趙小宇問。 "沒花多少工夫啊。"高建說,"就是請人把牆給粉刷了一下,用的是石灰水,既便宜又可以消毒。其他全是宜家買的現成品,一點都不麻煩。這些東西我也不要了,沒什麼問題我就走了。" "等等,這怎麼可以?"趙小宇叫住了他。 "為什麼不可以?" "你付了三個月的租金,只住了十多天,還添置了這麼多東西,我們是不是應該算算賬啊。" "好吧,"高建說,"這床兩千六百九十九元,床邊桌六百九十九元,衣櫃四千五百九十五元,客廳的擺設一共是一千五百三十六元,電視是三千五百元,其餘的小東西忽略不計,你付個整數吧,一萬塊錢,如何?" 趙小宇被他隨口報出的價格鎮住了,不是因為價錢問題,而是因為他驚人的記憶力。 "怎麼了?"高建問愣在那的趙小宇。 趙小宇也很精明,尤其是對錢很敏感。她略一思考就做出了決定:"這些東西好像不是我讓你買的,你要麼把它們全搬走,要麼就折價賣給我,我付五千吧。" "我已經打折了,知道那些小擺設和床上用品要多少錢嗎?"高建一本正經地說。 趙小宇想了一下,一咬牙:"好吧,我付你五千五百元,行了嗎?" "哈哈哈,"高建忍俊不禁,"我拿走也沒地方放,還要浪費錢去找搬家公司,就這麼著吧。我下午還有個會,我們快點走吧。"高建邊說邊往外走。 "高先生,你能告訴我你為什麼不住了嗎?是因為住不習慣嗎?"他的腿很長,人也走得很快,害得趙小宇一路小跑地跟在後面。 "不是不習慣的問題,而是……"他打開了車門,看著趙小宇欲言又止。 "怎麼了?"他的表情更讓趙小宇好奇。 "沒什麼,上車吧,我先把你送回去。看來我們要抓緊一點,真沒想到這個點車也開不快。" 趙小宇很開心地回到了公司,她抽空又把房子的出租信息放在了租房網上,按現在這種狀況,這個房子應該是很容易就能租出去的。 那天晚上天很悶熱,趙小宇早早地洗了個熱水澡,坐在陽台的一張藤椅上,梳著頭。 "是不是要下雷陣雨了,怎麼這麼悶?"李悅新從電腦前站了起來,來到趙小宇的身邊,俯下身來吻了一下趙小宇那紅撲撲的臉蛋。都說楊貴妃最漂亮的時候是在她從華清池裏走出來的時候,看來沐浴確實能讓女人比平時更迷人。 "嗯,一身汗味,你也快去洗個澡吧。"趙小宇笑著躲開了男友的擁抱。 "好啊,等我十分鐘。"趙小宇的躲閃更激起了李悅新的情趣,他走進了浴室。 趙小宇向臥室走去,就在她推開臥室門的時候,她聽到了自己手機的來電鈴聲。 "喂,你好,我是趙小宇。高先生?怎麼了?一個文件袋?今天就要?明天行嗎?是嗎?哦,好吧,我這就過去。" 放下手機後,趙小宇轉身去敲浴室的門。 "什麼事?"裏面的李悅新問。 "那個律師說有一個重要的文件袋忘在那房子裏了,讓我去給他開門。" "這麼晚了,別去了。" "還不算晚,才八點多一點。我們去一下吧,一會兒就能回來。" "不行!"李悅新圍了塊浴巾走了出來,"你就告訴他今天晚上不行。" "人家都說好了,怎麼可以反悔?"趙小宇很為難。 "這有什麼?就這麼對他說。" "求你了,咱們快去快回,好嗎?" "我不去,現在我哪都不想去。"李悅新一屁股坐在沙發上。 "你怎麼能這樣啊?"趙小宇有些上火了,"你真的不去?" "不去!"李悅新堅決地說,"要去你去,反正今天我哪都不想去。" 趙小宇憤憤地看了他一眼,拿起自己的包向門外走去。 "趙小宇,有本事就別回來!"身後傳來了李悅新憤怒的聲音。 4. 等趙小宇趕到那個院子門口的時候,高建已經在那等了近半個小時了。 "對不起,我住在城西,沒有直接來這兒的地鐵。"趙小宇氣喘籲籲地說,如果李悅新肯開車送她,她最起碼可以早到半個小時。這氣賭得真是損失慘重,等了好久的公共汽車不說還遇上了堵車,早知道就該好好求求李悅新。可是一想起他當時那副德行,趙小宇就氣不打一處來,看來非治治他的這個毛病不可,不能總是讓著他。 "真是對不起,早知道你這麼不方便,我該去接你才對。"高建一臉的愧疚。 "沒事,什麼樣的文件袋?"趙小宇邊掏出鑰匙開門邊問。 "明天一早就要開庭的一個卷宗,真的很急,對不起啊。"高建還在不停地道歉。 房門打開後,趙小宇隨手打開了屋內的電燈,果然有個文件袋在沙發的邊桌上。 "就是它,太好了。"高建拿起了文件袋,"走吧,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你先走吧。"趙小宇邊說邊把自己扔進了沙發,大老遠地趕來,她還真是有些累了。 "那你怎麼回去啊?"高建問。 "今天我不回去了。" "啊?"高建大吃一驚,"你不會想住這吧?" "怎麼了?" "千萬別住!"高建緊張地說。 "為什麼?" "你男朋友也來嗎?" 趙小宇皺起了眉頭,她審視著這個有些莫名其妙的律師,這家夥想什麼呢? "你什麼意思?"趙小宇警惕地問。 "別誤會。"高建說,"我的意思是說,如果你是想一個人住在這的話還是趁早改變主意吧。" "為什麼?" 高建吞吞吐吐地說:"因為……因為……反正不太好!" 趙小宇不笨,直覺告訴她高建一定遇上了什麼事,看來他之所以要退房,原因並不是像過去她所想象的那樣簡單。 "高先生,這房子怎麼了?請你告訴我。"趙小宇注視著高建。 "這房子……這房子……"高建在緊張地思考著,他不知道該不該把他的發現告訴趙小宇。 "這房子到底怎麼了?"趙小宇追問道。 "沒什麼,你自己好自為之吧。"高建終於決定什麼也不說,他雖然有些猶豫,可還是離開了這個令他不安的地方。 高建走出了那個小胡同,來到了他的車旁,打開車門坐了進去。 別去管和自己無關的事,他在告誡自己,可是真的讓她遇上那事該怎麼辦?想到這,高建又有些猶豫,可他最終還是發動了他的車。 "走吧,她和你沒什麼關系,別去多管閑事了。"他對自己說,"也許什麼事也沒有,也許只是錯覺。" 離開胡同不遠就是一個紅綠燈,他定定地注視著前方的紅燈,腦子裏一片混亂。 後面響起的喇叭聲把他驚醒了,他這才發現紅燈不知何時已經變成了綠燈,他身後的那輛車從他身邊開過時,車上的人很不滿地瞪了他兩眼。 他沒有繼續直行,而是在那個路口掉了個頭,重新回到了那個胡同口。停好車後,高建敲開了趙小宇的門。 "趙小宇,你還是回去吧。"他開門見山地說,"這房子不能住。" "為什麼?" "這房子半夜會鬧鬼。"高建說完就感覺到一股寒意籠罩住了他的全身。 高建的那句話不光嚇著了他自己,還把從小就怕鬼的趙小宇給嚇得不輕。 也是合該他們倒黴,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趕巧了。一個驚雷突然在他們頭頂上響起,隨之而來的是一場大雨傾瀉而下,高建身不由己地鑽進了那個平房。 那天晚上就是要出事,好像是老天爺特意安排好的,又是雷鳴又是電閃,而且那個雷公公和電奶奶打架的地方好像就選在了那個平房的上空。沒過多久,那片地方就停了電,把趙小宇給嚇得渾身直打哆嗦。 她是個女孩,膽子小點還情有可原,讓她不可思議的是和她同處一屋的大男人高建,他的膽子好像比自己還小,當那個讓他們失去光亮的驚雷消失之後,她竟然發現站在自己附近的他突然消失了。 "高先生?高先生?"趙小宇緊張地喊著。 好在閃電不停,屋內的可視程度還不錯,她終於發現一個細高的身影緩慢地從沙發邊站了起來。 趙小宇突然大笑起來,她又緊張又想笑,直笑得眼淚都出來了還沒止住自己的笑聲。 "笑什麼?"高建用不滿意的口吻掩飾著自己的失態。 "你好意思嗎?"趙小宇邊擦著眼淚邊用手指著他,"我總算是知道什麼叫嚇趴下了。" "誰……誰嚇趴下了,那是純屬意外,我滑了一下。"高建有些結巴地解釋著,他挺了挺身子,覺得自己有些冤,因為他確實不是被嚇趴下的,而是帶水的鞋底與屋內的地磚共同作用的結果。 他是知識分子家庭出身,是家中的獨生子,家庭環境又不錯,在他成長的那些年裏,中國社會非常安定。他就是那種在一帆風順中長大的一代人,他和許多同齡人一樣,正好趕上了太平盛世。 "你還沒有告訴我呢,這房子怎麼就鬧鬼了?"笑聲是能緩解緊張情緒的,趙小宇已經不怎麼緊張了,她邊笑邊問。 趙小宇的笑也感染了高建,頭頂上雷聲的密度也漸漸地稀疏起來,他也開始恢複了正常。他清了清喉嚨:"是這樣的,我住進來的第二天就感覺到有問題,基本上是隔一天就會出現一次。" "什麼情況?" "都是在後半夜,後半夜我都會突然驚醒,然後我不是發現我的床邊上坐了一個人,就是聽見外屋有動靜。" "啊?!"趙小宇不由得打了個激靈,"什麼人?男人還是女人?" "看不清,好像是戴了個帽子,就像是穿了件雨衣,那種有帽子的雨衣,你能想象出來嗎?就像這個……"高建手指著窗戶,瞠目結舌。 窗戶上真的出現了一個黑色的身影,一個和高建剛才所形容的一樣的人正趴在窗外,一道閃電打來,正好讓趙小宇看了個清楚,那份驚恐幾乎是她從來沒有過的,她失聲尖叫起來。 只見那個黑影一閃而過,緊接著門被撞開了,那個"鬼"看來是個惡鬼,他不管不顧地沖了進來,把屋內的兩個人嚇得四處亂竄,一時間只聽到響聲四起,屋內的許多東西摔在了地上。 趙小宇終於知道什麼叫抱頭鼠竄了,她只知道自己見到能鑽的地方就鑽,全然不管鑽進去是個什麼後果。她只有一個想法,就是要遠離那個沖進來的惡鬼。她沖進了裏屋,想鑽到床下面去,可是發現那裏的間隙實在太小,根本就沒有鑽進去的可能。就在她不知所措的時候,一只手拉住了她,那只手把她拉進了一個布簾之內,那裏有一張比較結實的桌子,他們一齊鑽進了桌子底下。 "趙小宇,你在哪裏?"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外屋響起,這聲音讓躲在桌子下面的趙小宇哭笑不得。 "是悅新嗎?"趙小宇帶著哭腔問了一句。 "是啊,出什麼事了?這屋裏怎麼黑燈瞎火的?"李悅新站在黑暗中大聲嚷嚷著為自己壯著膽。他從褲子口袋裏掏出一個打火機,那個光點雖然不算很亮,可是卻能讓從裏屋探出腦袋的趙小宇和高建看清了他,他穿著一件黑色的雨衣,一臉的茫然。 5. 什麼鬼啊?這世界上根本就沒有鬼!那個差點讓趙小宇和高建嚇破膽的"鬼"不是別人,就是那個前來負荊請罪的李悅新。 趙小宇走了沒多久,冷靜下來的李悅新就開始後悔了,他後悔自己說出了那種不該說出的狠話。仔細想想,自己真是不太冷靜,為什麼要這樣呢?多大的事啊?不就是開車送她去一趟嗎?李悅新越想越懊悔,他深知趙小宇是個有脾氣的女孩,別看她平時很平和,可是一旦和你較上勁來,她可不是個好欺負的丫頭。陣陣雷聲響起,李悅新終於做出了決定,他穿上了衣服,他要去接趙小宇。 不發那個脾氣該有多好,最起碼可以高高興興地同出同進,就算會晚一點,但總比她真的不回來強啊。冷靜下來的李悅新悔不當初。 "你是誰啊?"李悅新突然發現趙小宇的身後還有一個男人,由於屋內唯一的光源就是他手上的打火機,所以他一時沒有看清對方的臉。 "我是高建。"高建不無尷尬地笑了一下。 "原來如此,看來我的到來是多此一舉了。"李悅新酸酸地吐出了這麼一句。 "你別誤會,事情不是你所想的那樣。天突然下雨了,我……"高建忙解釋道。 "走吧,趙小宇,我們回家吧。"李悅新白了高建一眼,他不想在這浪費時間。 "現在不能走,悅新,今天晚上咱們就住這好嗎?"趙小宇有些興奮地說,"高先生說這房子半夜會鬧鬼,你不覺得很有趣嗎?" 李悅新冷笑起來:"鬧鬼?哈哈,高先生,你們這些成功人士難道就是這樣騙小女孩的嗎?真可笑!" "對不起,我先走了。"高建深知李悅新不悅的原因,他不是吵不過他,而是不想和一個正在氣頭上的人浪費口舌。他很紳士地沖趙小宇點了下頭,走了出去。 "你怎麼能這樣說話?"送走了高建,趙小宇埋怨著李悅新,"他不是在騙我,他說的是真的。" "真的?你怎麼知道?你見著了?" "沒有啊,所以我才感興趣。"趙小宇關上了被風吹開的房門,外面還在下著不算小的雨,那個高先生連把雨傘都沒有,趙小宇不禁有些為他擔心。 "趙小宇啊,你可要小心這些中年男人,他們全都沒安什麼好心。"李悅新說,"沒聽說嗎?四十歲左右的男人很多都厭倦了自己的老婆,他們的眼睛總瞄著二十多歲的年輕女孩" "真無聊,你管別人這些閑事做什麼?"趙小宇不滿地回道。 "我的意思是說讓你小心這種人,這家夥一看就不是什麼好人。咱們快點走吧,這裏連電都沒有。" "別走好嗎?你說他為什麼無緣無故地突然想退房了呢?這裏面可能真的有什麼隱情,咱們住一個晚上看看,沒准真能發現什麼好玩的事呢。"趙小宇懇求道。 屋裏的燈突然亮了,李悅新被出現在他面前的擺設嚇了一跳。 "這是怎麼回事?這些全是他的功勞?" "是啊,這些東西他折價五千五百元賣給我了。"趙小宇頗為得意地說。 "五千五百元?他是傻子嗎?"李悅新去裏屋看了一眼後,回到外屋鄭重其事地對趙小宇說,"我可要警告你啊,這裏面絕對有陰謀。" "陰謀?什麼陰謀?" "具體是什麼陰謀我現在說不清,不過這事絕對有詐。你想啊,他為什麼要租這種房子?他為什麼要花這些錢,他一定是想勾引你,對!一定是這樣的。" "勾引?"趙小宇明顯有些不滿了,"這話好難聽,我又不是什麼天仙美女,他為什麼要勾引我?" "可你是個年輕的女孩啊,這正是他們這種男人所渴望的。再說了,你經常糊裏糊塗的,一副很清純的模樣,這些都可能會讓他對你產生興趣。" "哎,我說李悅新,你能不能不總是說這種讓人不高興的話啊!"趙小宇怒不可遏地嚷了一句。 "好了,好了,都十點多了,你倒是走不走啊?"李悅新強壓著火氣問。 "不走!"趙小宇賭氣地回了一句。 "算我瞎了眼。"說完,李悅新頭也不回地走了。 6. "阿嚏!" 年輕的女書記員已經數不清這是高律師打的第幾個噴嚏了,她看了一眼正在用紙巾擦著鼻子的高建,又偷偷看了一眼一臉不悅的法官,著實費了一些勁才克制住自己沒笑出聲來。 那一上午可真是差點兒要了高建的命,他得了重感冒。 昨天晚上,當他離開趙小宇那兩間破平房的時候,天還下著雨。他走了幾步發現雨太大,就站在附近的一個房子的屋簷下,想等雨小些了再走。 可不多一會兒的工夫,一個穿著雨衣的身影從他面前走過,他認出了那是趙小宇的男朋友李悅新。 趙小宇呢?這丫頭怎麼沒和她的男朋友一起走?難道說她真的敢一個人住在那個鬼屋裏? 說不清是為什麼,他竟然回到了那個破院子裏。 當然,他沒有進屋,而是在屋外待了一個晚上。那天夜裏,老天爺存心和他過不去,一夜風雨不停,雖說是才九月中旬,可也足夠讓平時養尊處優的他患上一場重感冒。 好不容易等到庭審結束,高建沒精打采地走出了法院的大樓。 "高建!"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他循聲望去,見王一帆正朝他走來。 "真巧,你好嗎?"王一帆笑著問。 "不好。阿嚏!"高建又掏出了紙巾。 "怎麼了?怎麼這麼慘啊?生病了?"王一帆邊問邊伸手去摸高建的額頭,高建想躲可沒有成功。 "喲,你發燒了,溫度還不低呢。要去醫院嗎?"王一帆關切地問。 "不用了,回去睡一覺就好了。"高建邊說邊有氣無力地向他停車的地方走去。 高建打開了車門,強烈的睡意向他襲來,他決定先到後車座上去睡一會兒。 他迷迷糊糊地睡著,不知過了多久,恍惚之間他仿佛又身處那個公共汽車站的亭子裏,他的對面是那個幹瘦的,名字叫趙夢達的老頭子。 "知道嗎?凡事皆有因果。"老頭說,"我有四個孩子,可現在誰也不來看我。別人會說他們全是不孝之子,只有我知道這全是我自己造成的。我家老大是兒子,他在外地工作,只是他……算了,先不說他,他的事最複雜。我家老二是個女兒,當年她趕上了上山下鄉,生活很艱苦。在回城之前想把她的兩個孩子放在我這寄養,我卻拒絕了。我對她說——自己的事自己辦去。我家老三也是個兒子,他當年想和我換房子,因為他家的孩子在這附近的學校上學,每天來回跑太辛苦,可是我對他說——別打我的主意,你們自己的事自己解決吧。我家老小是個丫頭,從小就是我的心肝寶貝,她想要什麼我全答應,我一直以為她會一直陪著我。可是,她卻非常的自私,她覺得你為她做什麼全是應該的,她卻不會為你做什麼。唉,怪不得他們啊!現在仔細回想起來,這全是我自己造的孽啊!佛門講因果報應,確有道理。凡物有起因,必有結果,如農之播種,種豆必然結豆,種瓜定是結瓜,毫無虛假。" "老先生現在後悔了嗎?"高建問。 "後悔有用嗎?"趙夢達淒然一笑,"看過一部日本電影《狐狸的故事》嗎?狐狸媽媽可以把自己的孩子全都趕走,因為它知道它們不可能靠它活一輩子。可人不一樣,我雖然不用靠他們活,可是我卻需要親情。我這一輩子是失敗的,因為我沒有得到孩子們的愛。人啊,為什麼到要死的時候才會知道自己的過失呢?"老頭一臉的滄桑。 那天晚上鬼沒有來,可能是下了一晚上雨的關系,反正趙小宇一晚上睡得不錯,看來鬼也不喜歡下雨。 她早早地起了床,因為從這兒去公司沒有地鐵,要坐那種沒有准點的公共汽車。 到了公司,李悅新見她時一副冷臉,她也用同樣的表情回敬之,誰怕誰啊?哼! 相處一年多了,這次別扭鬧得是最大的一次。之前他們也鬧過別扭,有一次是去看電影,趙小宇想看愛情浪漫劇,而李悅新卻想看一個恐怖片,最後的結果是兩人分別走進了不同的放映廳。不過,當趙小宇看完電影出來後,就看見了在不遠處等她的李悅新。 這回好像有些失控了,趙小宇心裏不停地敲著邊鼓。但她想起了母親對她的教誨後,她又坦然了不少。 "對男人絕對不能太遷就,否則最後吃苦的就是你自己。你要改變他,要趁他對你最在意的時候,否則就慘了。&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