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簡介:
時光是一條永遠無法逾越的河,所有的愛恨嗔癡,所有的悲歡離合,都被悄無聲息地侵蝕殆盡,終至消散無痕。十年前,她與他經曆了最銘心的愛,最刻骨的恨。她曾那樣用力愛過他,他也曾那樣執著於她,她以為他們的愛牢不可破。然而,當命運無情地舉起鐮刀,當罌粟花綻放邪惡微笑,他不過是漠然地轉身離去。那一刻,她才知道,一切不過是一場蓄意已久的陰謀。她從天堂跌入地獄。愛也好,恨也好,她說,如果她真的忘記了,她不願再記起。十年後,前塵往事如煙消散,她真的沒有再憶起。她以為自己另有所愛,他身邊來去如雲,他們不過是咫尺天涯的陌生人。然而,當往昔的回憶如潮水般湧來,當真相的卷簾慢慢掀開,命運碾落塵埃,和風吹拂陰霾,他們是否還能尋回失落了十年的愛?』
正文
第一章
我已經好久沒有夢見蘇悅生,夢裏的他和十年前一模一樣,一模一樣的混蛋。
穿著白襯衣坐在沙發上,修長的兩條腿,西褲線縫熨的筆直,好似刀裁出來的兩條線。太陽光照在他臉上,他笑的時候嘴角微斜,就像中風似的。當然這是我惡毒的汙蔑,其實人人都說蘇悅生長得好看,連寶麗都說:「哎呀蘇先生真是像TomCruise……」
這種時候我總是挖苦:「原來姓蘇的竟然長得像外國人?」
「長得不像,氣質像!氣質你懂麼?」寶麗斜睨我一眼,「說了你也不懂,你懂什麼叫男人?什麼叫氣質?」
寶麗是一等一的紅人兒,赫赫有名的「濯有蓮」一姐,無數闊佬豪紳拜倒在她的裙角之下,江湖上盛傳她「旺夫」,據說跟她好過的男人都順風順水,事業遂心。一時間汪寶麗三個字,竟然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越是忙,越是不耐敷衍,男人們偏以能帶她出場為榮,一晚上下來,她各個包廂裏停停坐坐,唱兩支歌,喝半杯酒,光小費都收到手軟。寶麗要是生在古代,包管比李師師還更像個花魁。
不過論起男人來,我通常對寶麗嗤之以鼻:「你又懂什麼叫男人?什麼叫長得帥?別看你是頭牌,可我是老鴇!」
沒錯,我是老鴇,而且不是一般的老鴇。因為全城凡是數得上名號的夜總會,十有八九都是我名下的生意,最大的一間叫「濯有蓮」,會員制,資格審查比高爾夫球會還要嚴格,外頭將「濯有蓮」傳得玄之又玄,什麼酒池肉林,什麼紙醉金迷,其實不過因為是在郊區,自然占了一大片山林,青山綠水間,錯落開去無數樓台。從外頭看起來,和尋常度假村一般無二,若要論優點,自然是包廂裏音響好,還有就是酒賣得貴一點。當初我還挺猶豫,因為管采購的阿滿拿來的訂單,那些貴得嚇死人的法國著名酒莊一買就是數千支,好年份都是整年份的大手筆采購,這到底是打算開夜總會呢還是屯酒窖呢?遲疑的當兒,正巧蘇悅生不高興,看我拿著那張單子發呆沒有理他,大少爺就更不高興了,奪過單子瞥了一眼,冷笑一聲:「我還當是什麼事,不過就是買一點酒,難道你付不起這點鈔票?」
蘇悅生只有生氣的時候才講上海話,一聽他講上海話我就知趣,滿臉諂笑:「是是,方才我不過是在想,這些酒買下來自然沒問題,不過要賣到猴年馬月去?你也知道,那些人雖然有錢,可是真心不懂酒。」
果然大少爺心情好了許多,說:「暴發戶,多訂些拉菲給他們喝!」
阿滿拿著改後的訂單咕噥不滿,直到我瞥了他一眼,說:「蘇先生說,多訂些拉菲。」阿滿這才收斂些,蘇悅生是老虎,人人都怕他,所以我狐假虎威。
濯有蓮一開張就生意奇好,越是門檻高資格審得嚴,外面說法越是天花亂墜,再加上蘇悅生有次正好在本城,恰逢他陽曆生日——他們家的人,都是過陰曆生日的,陽曆生日不作數,不過狐朋狗友自然湊趣,慫恿他在濯有蓮大擺宴席,一時間滿城權貴,皆以拿到那張生日宴請柬為榮。濯有蓮成了灼手可熱的富貴顯要之地,連我鄒七巧三個字,也跟著大大的沾了一次光,人人都道素來低調的蘇公子如此罕見高調的給我面子,可見我在蘇公子心目中,非同一般。
濯有蓮一舉成名,貴是貴,貴得常常連我自己看到出貨單,都要咬牙倒抽一口涼氣,所以說人都是要虐的,貴成這樣,卻滿城的有錢人都爭先恐後來求一張濯有蓮會員卡。
我從夢裏醒來,一身冷汗,鬧鐘指向九點半,窗簾密閉四合,一絲光也透不進來。雙層玻璃隔開喧囂的市聲,縱然天早已經亮了,整個城市這時候已經上班上學,但對我而言,時間還早。做我們這行的,都是下午兩點才起床。
我躺在床上想了半天,終於明白自己為什麼夢見蘇悅生,因為今天是媽媽忌日。
媽媽死了也快十年了,我們老家的規矩,第三年忌日的時候把死者所有的東西都燒掉,然後才可以在墳前立一塊碑,從此後這個人就似乎真正告別塵世,不必要再計算她的生辰死忌,也不必時時刻刻惦著去墳前磕頭燒香。
我十分不孝,媽媽走之後的頭七甚至七七,都沒有去給她磕頭燒香,那時候我病得很嚴重,差一點就死掉。等我從醫院裏出來,已經是媽媽去世大半年後了。
蘇悅生帶我去看她的墓地,媽媽就葬在城郊,在非常昂貴的陵園,我媽的墓地占據了特別好的位置,鋪著黑白分明的大理石,像鋼琴鍵一般,太陽曬得大理石滾燙,我把玫瑰放下去的時候,心裏只在想,別把花燙壞了啊。
媽媽最喜歡玫瑰,花是我在最好的花店裏買的,剛剛從保加利亞空運到,包紮的時候店員跟我搭訕:「這是要送給誰呢?」
我說:「我媽媽。」
店員是個跟我年紀差不多的姑娘,笑得兩只眼睛彎彎像月牙,說:「那她一定開心極了!這麼漂亮的花!」
我也覺得是,如果媽媽真的能看見,她也一定會開心。
放下那束玫瑰的時候我竟然沒有哭,我都恍惚聽見眼淚滴落滾燙的石板,「噗」得那一聲,可是眼角幹幹的,我真的沒有哭。
回去的路上蘇悅生給我一套鑰匙,說:「你那房子我讓人替你賣了,價錢還不錯,所以買了一套市中心的公寓,餘下的錢,存銀行了。」
我把胳膊肘放在車窗上,下巴就擱胳膊上,浩浩的風吹亂了我的頭發,我媽留給我的東西其實不多,除了一大衣帽間的名牌衣服手袋,就是那套別墅了。現在房子賣了,衣服手袋都被蘇悅生讓人當垃圾處理掉了,什麼都沒有了。
不,銀行裏還有一筆巨款,那也是我媽留給我的。不過錢不算,錢是什麼,不過是戶頭上的一個數字。我六歲的時候我媽就這樣跟我說過,這世上錢買不到的東西太多,比如快樂。
我媽這一輩子,不快樂。
我從來不想重蹈她的覆轍,可是我認識了程子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