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死荒漠》 - P1

 情死荒漠

 肯 福萊特 作品,第1頁 / 共9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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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01章


最後一匹駱駝倒下了。它歪在地上,喘息著,抽搐著,等待死神的臨近。

趕駝人一臉的風塵,長途跋涉的疲憊明顯地寫在臉上。當初他帶進沙漠的幾匹駱駝全在半途倒下了。眼前這匹是支持到最後的。此刻它也倒下了。

趕駝人設想了許多的方法,但都不能使這匹已精疲力竭的駱駝重新站起。顯然,等待這匹駱駝的只有死亡。

不管怎麼說,這時是不能再往前走了。驕陽似火當頭照著、真讓人難受。撒哈拉漫長的夏天開始了,正中午蔭涼下的氣溫也高達華氏110度。

趕駝人沒有將駱駝背上的東西卸下來。他打開一個袋子,從裡面把帳篷拿出來。他本能地抬頭看了看周圍,沒有看到一點蔭涼地。四周都處在陽光的照射之下。於是他只好把帳篷搭在沙丘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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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帳篷外邊盤著腿開始煮茶。他先在沙面上挖了個小坑,將水壺架在上面,把寶貴的干樹枝在底下堆成金字塔狀,然後點上火。水開了,他像游牧民一樣先將壺裡的水倒在茶懷裡,加上精,然後再倒」回壺裡,倒來倒去,味道出來了。他喝了一口,覺得茶味很濃,茶水很甜。真是棒極了;在這個世界上再沒有比這更提精神的飲料了。

他抓起幾個椰棗填在嘴裡,一邊慢慢地嚼動,一邊看著那峰可憐的駱駝慢慢死去。他要等著太陽偏西后再走。他這時心裡很平靜,這是練出來的。兩個月前,他從位於地中海岸邊的利比亞的埃爾安吉拉向南行走了500英里,途經賈盧和庫夫拉進入撒哈拉沙漠的中間地帶。在那裡他掉頭東行,越過埃及、利比亞邊境進入埃及境內,沒有人發現他。他在東部沙漠的戈壁灘上走了幾天,在離克拉賈不遠的地方轉彎向北走。這時,他離目的地已經不算遠了。他了解沙漠,但他對沙漠有一種恐懼感。所有有理智的人都害怕沙漠,即使是那些一輩子生活在沙漠上的游牧民也不例外。但是,他沒讓這種恐懼心理佔上風。在沙漠中行走是很危險的,要面對多種多樣的災難。

太陽終於朝西邊落下。他看了看駱駝身上馱的東西,心裡琢磨自己能背動多少。東西不算少,有3隻歐洲式小提箱,兩隻重些,一隻輕些,裡邊都裝有重要的東西;此外還有一個行李包、一個六分儀、一些地圖、食品和水瓶。如果把這些東西都背走實在是太多了,所以他決定把帳篷、茶具、炒鍋、年曆冊及駱駝鞍子統統扔掉。

他把3個箱子捆在一起,把衣服、食品和六分儀綁在上面,用一長布條把東西前後上下纏住,留出一段作背帶。這樣,整個包裹像個帆布袋,他可以把雙臂伸進環形帶里將東西背在背上。他把羊皮水袋掛在脖子上。讓它在胸前自由地搖晃。

這是一副沉重的擔子。

他把指南針拿在手裡,背起東西開始往前走。他按指南針標出的方向走,不管山丘的坡度多大也不改變方向。因為他知道,如果圖省勁而圍著山丘轉,那很容易迷路。在他面前還有好幾英里的路程,決不能走冤枉路,更不能走錯方向。他慢慢地一大步一大步地向前走,精力全部集中在腳下和捐南針上,腦海里不存在什麼希望或恐懼。他設法忘掉身上的疼痛,左腳向前邁出,右腳本能地跟著向前邁,像個機械人一樣既不需要動腦筋,也不需要什麼努力。

天邊聚集著片片白雲,沙漠上逐漸變冷。在他身後,太陽離地平線越來越近,看上去像個黃色的氣球從天上降下來似的。沒多大功夫,一輪皓月出現在空中。

他想停止前進,因為任何人也不能在沙漠上行走一夜。可是他的帳篷扔了,沒有毯子,沒有米,也沒有茶。他確信他離水井不會太遠,並認為自己能趕到那裡。

他又抬腳向前走。他的鎮靜反而使他感到自己更孤獨。他曾以頑強的意志和豐富的經驗與無情的沙漠進行了鬥爭,現在看來大沙漠好像在一口口地吞食他的意志,使他在沙漠面前屈服。

他仍然不顧一切地往前走,內心的恐懼怎麼也抑制不住。月亮落下去了,但滿天的星斗仍然把地面照得清清楚楚。突然,他好像看到媽媽站在很遠的地方對他說:「我告誡你的話你忘記了嗎?」接著他聽到火車的鳴笛聲和車輪發出的嚓嘎聲,這聲音與他的心臟跳動聲同步進行。他感到腳下的路比先前硬了許多,原來他踩的是石子路。走了沒幾步他聞到一股烤羊肉的味,挺直腰向前看了看,發現不遠的地方有火光,烤羊肉味就是從那裡飄過來的。同時他還看到有個小孩在火堆旁啃骨頭。在火堆周圍有幾個帳篷,有幾峰腿上掛有繩子的駱駝在吃草。看來他走出苦海了。他走進幻覺中的人群里,夢中的人們吃驚地望著他。一個身材魁梧的漢子站起來說了句什麼,他馬上就把頭上的防沙布解開,把臉露出夾。

那個漢子向前走了兩步,吃驚地說:「我的堂弟!」

此時他心裡卻不相信這是真的。他認為這隻不過是幻覺而已,便對著那漢子微笑了一下,馬上倒在地上。

有個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醒了,阿哈米德,」講話者一口沙漠地區的口音。數年來,沒人叫過他一聲阿哈米德了。他睜開眼睛,看到東方一輪紅日很快將從地平線上再次升起。沙漠上的涼風一陣陣向他臉上撲來,這使他又一次回想起他15歲那年的困惑和追求。

當時他在沙漠中第一次睡覺,又是第一次在沙漠中醒來,他感到完全垮了。他曾這樣想過:我的爸爸死了,不久我會有個新爸爸。那時他能背誦《古蘭經》中許多段落,此外媽媽還在偷偷地教他德語。他想起進入青春期行割禮時的疼痛情境。割禮完畢后一幫男人鳴槍祝賀,祝賀他成為成年人,祝賀他成為他們中的一員。然後他就坐在火車上進行了長途旅行。在車上,他一直猜想在沙漠中生活的堂哥是個什麼樣子;擔心那裡的人們瞧不起他這位在城市中長大的書生。他一蹦一跳地出了火車站,看到兩個阿拉伯人坐在車站廣場的地上,有雙峰駱駝在他們身旁。這二人身穿傳統的阿拉伯長袍,除了兩隻烏黑的眼珠外,別的地方都被遮住。看到他出了車站,兩個人迎上去,然後把他帶到水井邊。這情境使他的心砰砰直跳,他們除了打手勢外一句話也不說。當天夜晚,他發現這些人住的地方沒有廁所,這使他十分為難。實在憋不住了,他只好問他們在哪裡能方便一下。有一個人對他說,解大便只要轉到帳篷後面蹲在沙子上即可,他照著辦了。

看到東邊的太陽冉冉上升,他的思路回到20年後的今天來。他只覺得渾身都疼,耳邊又響起昨天那人說的話:「醒了,阿哈米德?」

他蹭地一下坐起來,腦子裡的回憶像早晨的雲彩一樣被一掃而凈。他之所以歷盡艱辛穿越沙漠,是為了執行一項至關重要的使命。他看到了水井,這次決不是幻覺。他的堂兄堂弟都在這裡,像許多年前一樣大家聚在一起。他因為精疲力竭而昏倒了,他們用條毯子把他圍起來,將他放在火堆旁,要他睡覺。忽然,他神經質地打了個冷顫,因為他一下想到那個重要的包裹。他靜神一看,原來那些東西在他腳旁整整齊齊地擺著。

伊斯梅爾蹲在他身邊,這是伊斯梅爾的習慣。兩人小時候經常在沙漠里玩,伊斯梅爾每天早上總是第一個起床,然後叫醒他。伊斯梅爾說:「弟弟,你的心情似乎很沉重。」

阿哈米德點點頭說:「現在在打仗。」

阿哈米德吃完早飯就回到他的行李旁,這些箱子都沒鎖上。他打開頂上那個小皮箱,看到那部電台放在箱子里正合適。他腦子裡像過電影一樣回想起來:在繁華、沸騰的柏林城,有一條綠樹成蔭的提爾普茨法爾大街,街上有一幢漂亮的四層樓樓房,樓房的門廳、樓梯十分别致。樓內有一個相連的辦公室,外間有兩位秘書,裡間擺著桌子、沙發、檔案櫃、一張小床,牆上有一張日本畫,旁邊掛著弗朗哥的像;站在辦公室的陽台上可以看到蘭韋爾運河。一位滿頭銀髮,十分老練的將軍手裡牽著兩隻小獵狗說:「隆美爾要我派一名情報員打進開羅。」

箱子里還有一本書,是本英文小說。阿哈米德隨便翻了翻,然後念道:「昨晚,我做夢又去了曼德里。」一張疊著的紙從書本里滑出來掉到地上,阿哈米德小心翼翼地撿起來夾到書里。他合上書,把它塞進箱子里,然後把箱子關上。

伊斯梅爾站起來同阿哈米德的肩一般高。他問:「旅途很長嗎?」

阿哈米德點了點頭說:「我是從利比亞的埃爾亞吉拉來的。」這個地名對他堂兄來說很陌生。「我是從海邊出發的,」他又補充說。

「從海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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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一個人?」

「啟程時還有幾峰駱駝。」

伊斯梅爾十分驚奇。即使是游牧民,也不可能走這麼長的路。再說,他從來也沒見過海是什麼樣子。

「這到底是為了什麼,」

「這與戰爭有關係。」

「為了在開羅站住腳,一夥歐洲人同另一夥歐洲人就打得不可開交。這對沙漠上的人來說有什麼意思?」

「我母親的人民處在戰爭中,」阿哈米德這麼說。

「一個男子漢應該跟爸爸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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