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槍很簡單,只要一扣動扳機就行了。可是一旦開了槍就犯罪了。不能開槍,不能開槍。愛之助拚命地剋制著。可是他越想著不要,那隻扣動扳機的手就越不聽他的使喚。到最後他恨不得哭喊著求人幫他掰開他拿槍的手。然而,他還是扣動了扳機。「完蛋了」,他心裡想著,同時感到手上傳來一股很強的衝擊力,刺鼻的硝煙味直往鼻子里鑽。
他把臉扭過去,眼睛直盯盯地看著對方。
影子品川表情怪異,默不做聲地站著。雖然他沖著青木瞪著兩眼,可眼睛里早已失去了神采。
他張開雙臂動了動,又無力地垂了下去。胸口的衣服上有一個燒焦了的小圓洞。一個黑色的小圓洞。看著看著,洞中就噴出一股殷紅的鮮血來。
與此同時,他的身體也像地震中的大廈一般,轟然倒下了。
這一切就像電影中的鏡頭一樣,清晰地展現在愛之助的眼前。
愛之助收拾掉這個絆腳石,就向裡面的房間走去。他想像著門裡面正站著瑟瑟發抖的妻子芳江,便一鼓作氣地打開了房門。
裡面黑咕隆冬的,看不清東西。但顯然並沒有人在。
「芳江,芳江。」
愛之助用嘶啞的聲音大叫著,但沒有人回應。
他走進房間,像玩捉迷藏遊戲中的捉人者一樣,一個角落一個角落地搜尋起來。可他並沒有找到想像中的、嚇得軟綿綿的芳江,卻發現了另一個已經敞開的出口。
他一直把這個房間想像成卧室,結果犯了個大錯。他萬萬沒有想到這裡還有別的出口。
幾近瘋狂的愛之助為了找到妻子,在黑暗中把每個房間都轉了一遍。找了一半,才想起口袋裡有火柴。他於是把火柴一根根地點著,樓上樓下又挨個找了個遍。可是終究沒有找到妻子。
她逃走了。她一定逃走了。逃哪去了呢?難道跑回家去了?
他一個勁兒地猜想著。他不知不覺又轉到了剛才的房間,看到了一動不動趴在地上的幽靈人的屍體。
「啊,我殺人了!」
他感到後背上冷颼颼的。此時他才意識到自己犯了罪。
「啊,糟了!」
剛才的情景又在他的腦海中一幕一幕地重演了一遍,他不由得感到天搖地動,站立不穩。好長一段時間,他就那麼獃獃地站在那兒。
「這傢伙會不會是在裝死?想趁我不注意蹦起來嚇我一跳?」
想到這兒,他不由自主地湊了過去。他蹲下去,試著將死人的臉扭向有光的一面。燈光下的這張臉蒼白如紙。影子品川的嘴微張著,嘴角滲出絲絲血跡。看到這幅情景,愛之助慌忙撒開手,一口氣跑出了房子。他穿過廣場,沒命地向有人煙的地方跑去。
第二十章 借酒澆愁
一小時之後,愛之助搖搖晃晃地站在了自家別墅的面前。他迷迷糊糊的,根本搞不清自己是在哪兒下的車,怎麼走回來的?他只覺得有一隻強有力的手一個勁兒地在後面推他,讓他回家來看看芳江是否已回來。
他像下了決心似的,猛地推開格子門。芳江的那雙木屐立刻映入了他的眼帘。她已平安回來了。
愛之助悄悄地跨進大門,走進茶室。芳江正在裡面,剛要站起來的樣子。兩個人四目相對,頓時都像被施了定身術一樣。愛之助就那麼叉開兩腿站著,而芳江則一直保持單膝著地的姿勢。兩個人都一動不動。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長時間地對視之後,愛之助才從牙縫裡擠出了這麼一句話。
「啊?我?沒出過門呀。」
芳江一副撞見鬼似的驚恐表情,急促地說道。
「真的么?你真打算一直堅持說自己沒有外出么?」
「你為什麼硬說我出去過?我從不撒謊的。」
芳江一副天真無邪的樣子,振振有詞地反駁道。
愛之助終於完全折服了。原來妻子的演技竟然如此的精湛。隨之襲來的是漫無邊際的恐怖感。他像霜打的茄子一樣,頹然無力。
他默不做聲地上了二樓,進了自己的卧室,從文件盒中取出銀行的支票本和印章,揣到了懷裡。之後,他下了樓,離開了家。愛之助清楚地聽到芳江從後面追出大門,在他身後喊著什麼,但是他連頭都沒回。
青木下意識地走上大街,又下意識地招手叫了輛車。當司機問他上哪兒時,他順口說了句「東京站」。
汽車發動了。中途他又改變了主意,因為他想見一見真正的品川四郎。於是就把品川的地址告訴了司機。
此時已是十點多,品川早已上床睡覺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斷了他的美夢。他只得穿著睡衣爬起來開門。
「呀,怎麼是你啊。快進來。這麼晚了,發生了什麼事?」
可愛之助只顧怔怔地盯著品川的臉,目不轉睛地看了半天,突然開口問道:
「你,是品川君,對吧。你還活著,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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