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癲老人日記》 - P4

 瘋癲老人日記

 谷崎潤一郎 作品,第4頁 / 共31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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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兒嗎?」

「提吧,還沒磨掉吧。芭蕾舞演員有什麼好,一想到腳這麼難看,就沒心情看這種舞蹈了。」

「列貝辛斯卡亞的腳也是那樣的嗎?」

「當然了。連我在訓練時都從鞋裡流出鮮血來了呢。不光是腳趾,就連腳心都沒肉了,變成勞動者那樣乾巴巴的。胸部也乾癟癟的了,肩膀的肌肉像男人一樣堅硬。舞蹈演員也差不多,我幸虧沒去跳舞。」

想必凈吉正是被她的風姿給迷住了。雖說她沒正經上過學,腦子卻很好使。她學會了開車,喜歡看拳擊,而且居然還喜歡插花。京都的一草亭的女婿每周來東京兩次教她插花,每次都帶來許多奇花異草。她學的是去風流派。今天她在我房間里插了一盤芒草和三白草、泡盛草,我順便掛了幅長尾雨山的書法。

柳絮飛來客未還

駕花寂寞夢空殘

十千沽得京華酒

城市假期 Amocity!

  

春雨闌干看牡丹

26日。大概昨天多吃了點涼拌豆腐,半夜開始鬧肚子,拉了兩三次。吃了三片止泄葯也不見好。今天又折騰了一整天。

29日。下午我讓颯子開車陪我去明治神宮方向兜風。本想二人悄悄出去,可是護士非要陪我去,很掃興,只玩了一會兒就早早回家了。

2日。幾天前血壓又有些升高。今天早晨是180/if0,脈搏100下。護士讓我吃了三片阿達林,手還是冰涼的,疼痛不已。過去無論多痛都不影響我睡覺,可是昨天晚上怎麼也睡不著,不得不叫醒佐佐木,讓她給我打了止痛針。這種針雖然很見效,但打了之後心裡不舒服。

「老爺的活動床已經做好了,不如試試看吧。」

我雖然不大情願,可身體越來越糟糕,也有心死馬當活馬醫了。

3日。……試著把石膏做的固定環會在脖子上,並不覺得疼,只是脖子一點也不能扭動,只能目不轉睛地平視前面。

「這簡直像地獄里的刑具。」

今天是星期日,凈吉、經助、老伴和颯子都圍攏來看新鮮。

「哎喲,爺爺真可憐。」

「這能堅持多少分鐘啊?」

「要治療幾天哪?」

「還是算了吧,這麼大年紀,哪禁得住呀。」

大家在周圍七嘴八舌地議論著。我回不了頭,看不見他們的表情。

最後還是換下了固定環,用柔軟的布代替它吊住下顎來做牽引。雖然好受一些,脖子還是不能動,只能直楞楞地瞧著天花板。

「好了,十五分鐘到了。」護士看著表說道。

「第一次結束。」經助嚷著跑了。

10日。牽引治療已經一周了。十分鐘延長到了二十分鐘,活動床的斜度也增加了,以加強種脖子的力度。然而卻絲毫不見成效。手還在痛。據護士的看法,怎麼也得連續做兩三個月方可見效。我不知自己能否堅持到底。夜晚,大家商量起來。

颯子說:「對於老年人來說這種方法不大合適,到了夏天先停一下,考慮考慮別的辦法。聽一個外國人講,美國有一種叫做德爾辛的葯,專治神經痛,儘管不能根治,每天吃三片,肯定能止痛,特別見效。我去買來,您吃吃看好不好?」

老伴說:「請住在田園調布的鈴木來給你扎扎針你看怎麼樣?也許見效的,我去打電話。」老伴抱著電話筒說個沒完沒了。鈴木說,他非常忙,希望能去他家治療,如果出診的話,一周只能來兩三次。根據您說的情況,多半能治好,大概需要兩三個月的時間。幾年前我心臟不好的時候,還有頭暈的時候,鈴木都給我治好過,所以,這次也請他下周來出診。

我原來體格很健康,從少年時期直到六十三四歲時,除了做痔瘡手術住過一星期醫院外,沒有得過什麼大病。六十三歲時得廣高血壓。六十七八歲時因輕微腦溢血躺了一個月左右,但並沒有感受到肉體的痛苦。感到肉體痛苦是七十七歲的喜壽之後的事。開始是從手到肘,又從肘到肩,接著從腳到腿,漸漸行動不便起來。這樣子活著還有什麼樂趣,別人可能會這麼想,我自己也這樣想過。誰知食慾。睡眠、人便都比以前理想了,不知算木算因禍得福。雖然醫生不讓喝酒和吃辛辣的食物,但可適當吃些牛排和鰻魚。我的食慾相當的好,可以說來者不拒。睡覺也總是睡過了頭,加上午睡,一天要睡九、十個小時。我一天要大便兩次,尿量也增多了。夜裡要起兩三次,卻從不影響睡眠,半夢半醒地排尿,然後倒下便睡著。有時,由於手淫而醒來,卻迷迷糊糊的,不知不覺又睡著了。實在痛得受不了時,打一針就睡著了。靠著能吃能睡,我才活到了今天。否則,說不定早已不在人世了。

「您總說手痛,走不動,看您活得挺自在的,是不是說謊哪>』有人這麼對我說。我沒有說謊,只是有時痛得厲害,有時不厲害,甚至有時一點也不痛。隨著天氣的濕度變化而感覺不同。

奇怪的是,痛的時候也有性慾。應該說痛的時候性慾更強。或者說對於讓我碰了釘子的異性,更感到其扭力,被其吸引了。

城市假期 Amocity!

  

這可以說是一種嗜虐傾向吧。並不是從年輕時就有這種傾向的,而是上了年紀后才逐漸變成這樣的。

假設這裡有兩位同樣美麗、同樣適合我的口味的女性。A和藹。誠實、體貼,B冷淡而虛偽。要問我會對哪個女人感興趣的話,現在,我敢肯定我會對B感興趣的。當然,B的長相決不能比A差。對於相貌我有我的嗜好,我討厭高鼻子,最重要的是腿要白,身材要苗條,在這些條件都相等的情況下,壞女人更讓我著迷。有的女人會偶爾面露殘酷的表情,我最喜歡這種表情了。我一看見女人的這種表情,就覺得她不光是表情,本質上也冷酷,甚至希望她是這樣的女人。以前,澤村源之助的舞台扮相就是如此。法國電影《惡魔般的女人》里的女教師西蒙·西歐麗,以及最近走紅的炎加世子也是這種長相。這些女人實際上也許是善良的女人,然而,如果真是惡人的話,與她同居——即便不能,至少住得近一些,可隨時接近她們,那該多幸福啊。……


第02章


12日。……即便是壞女人,本質也不能顯露在外。壞得可愛是必要條件。壞也有程度之分。有偷竊腐。殺人瘠者雖然招人痛恨,也不能一概而論。即使我知道她是專門哄騙男人睡著后偷竊的女人,反而更會被其吸引。明知她是騙子也難以抗拒其誘惑的。

大學時代,班上有個叫山田濕的法學士。畢業后他在大皈市政府工作,早已去世了。他的父親是個律師,明治初年曾為高橋阿傳做過辯護。他常對兒子談起阿傳的美貌,說她嫵媚也好,性感也好,反正,迄今為止他沒見過如此妖冶的女人。說她是妖女更貼切,能和這女人睡一覺,死也願意。他一有機會就對兒子噴叨這些。

到了我這歲數,不會有什麼特別的艷遇了,如果現在我面前出現阿傳那樣的女人的話,被她親手殺死才是最幸福的。與其像我現在這樣活受罪,不如乾脆被殘酷地殺死為好。

我之所以愛颯子,也許正因為她身上有找的那種幻影。她有點壞心眼,也有點尖酸,還有點愛說謊。和婆婆。姑嫂都處得不太好,對孩子也缺乏關愛。剛結婚時還好一些,這三四年來變成這樣子的。這多少跟我的教唆有關係,她本來並沒有那麼壞,現在她的本質也是善良的,但不知什麼時候學會了這一套,並且頗引為自豪。大概她看出來我這老頭很欣賞她這麼做吧。不知怎麼搞的,比起自己的女兒來,我更偏愛她,甚至不希望她和她們處得融洽。她越是給她們使壞,越使我著迷。這種心理狀態是最近才開始的,而且日趨嚴重。難道受到病痛的折磨,無法享受正常的性快樂,會使人的性格變得如此乖戾嗎?我想起了前幾天家裡發生的一件風波。

經助已經七歲,上小學一年級了。可是颯子至今未再生育。老伴懷疑颯子在避孕,而且怎麼看怎麼像。我也覺得多半是這麼回事,但在老伴面前卻加以否定。老伴忍不住一再跟凈吉提起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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