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經歷了前所未睹的黑暗時期。
那種逮捕和審訊,達到何等駭人聽聞的程度,在此沒有必要敘述。但是,在審訊中,卻發現了出乎意料的情況。
這就是,搞清了鈴木正三竟也是一名日本共產黨的骨幹黨員。而且,他在發生兇殺的當天,還為發展新的地下組織,以幹部身分出席了一個重要會議。根據被捕人的自供和絕密的備忘錄中的記載,會議確實在那天晚上九點半結束。
從秘密的會議地點到被害者公寓,坐汽車約需十分鐘。如此看來,鈴木在作案時間裡是不可能趕到公寓的。這就完全證明了他當時「不在現場」。
這一事實使城川剛一愣住了。判決是錯誤的。城川剛一以法律的名義,判處了清白無辜的人死刑!
不僅如此,在預審時,有一個黨員還對城川剛一說了下面一番話。
「你們指控我們是武裝革命的歹徒。可是,我們沒讓人無謂流血!爭取人類的幸福與和平,是我們的最終理想。怎麼樣啊?法官先生!可是,你們卻把流血當兒戲,不問青紅皂白亂殺一氣!鈴木一案就是如此,而且全日本還有許許多多的『鈴木』。雙手沾滿血污的不正是你們嗎?而你們卻還要審判我們!」
城川剛一感到無比屈辱,臉色變得蒼白。
「可我是作為公正的執法者……」
「您是說我們在縱人犯法!制定法律的是我們。可是,要斷送無辜人的生命的是誰?」
「我允許他儘力辯解,再三要求他證明自己『不在現場』。可是,他不肯說出……」
「鈴木真是個鐵打的黨員啊。他不是夸夸其談的人。他用自己的生命保守了黨的機密。
判決那天,你不知道黨員們都來旁聽了吧?
我們信任他,但怕萬一。我們擔心在宣判死刑的剎那間,為了活命他可能會泄露黨的機密。如果他說了,我們就準備在旁聽席上用手槍打死他。」
「那麼,鈴木在聽完宣判后立即轉身面向旁聽席,這是為了……」
「同我們訣別。他真是好樣的。他笑著,用眼神告訴我們:同志們放心吧!那位受命準備裝瘋槍殺鈴木的同志說,那時候自己再也控制不住,眼淚奪眶而出,……」
「你們為了達到目的可以不擇手段。我們認為,這種態度是危險的。」
「我們有我們的目標。法官先生,你犯下的殺人罪有什麼目的呢?你要償還血債!我們要你償還鈴木同志的生命!我要在公審時,揭發這一事實,同時,準備以人類的名義,控告你城川法官通過法律犯下的殺人大罪!」
第五章
法學博士大池忠郎的客廳里,城川剛一垂首端坐著,一動也不動。
大池博士原任最高法院法官,退職后,當開業律師並在私立大學講學,在司法部里也頗有勢力,他是城川剛一的老前輩。大池博士當地方法院院長的時候,城川剛一在他手下開始了他的法官生涯。城川剛一的婚事,也是由大池博士作媒撮合的。
博士臉色紅潤,據說不下七十五公斤的巨軀挺得筆直。他用鄙夷的目光掃視了一下眼前坐得端端正正的城川剛一,說:
「城川先生。」
「哎。」
「你當法官有多少年啦?」
「我想快有二十年了。」
「二十個年頭,……一歲的孩子也該成年了。」
「什麼?」
「我也度過漫長的法官生活。可我在這段時間內,從未對自己的判決有過懷疑。不,這不值得自誇。但是,一個法官在喪失自信心后,就應當立即離開法官的職位。這是我從法官生活中得出的不可動搖的信條。」
「是的。」
「由人對人實行裁判,原是一件極端困難的工作,很難做到萬無一失。可是,如果由此而驚惶失措,就難以維護社會秩序的安定,就不能完成法律所賦予的使命。」
「您說的是。只是這次明明是錯判,而且,死刑已經執行,……。
「哈哈哈,就是嘛!這一點說明你還嫩,……」
城川剛一用不敢苟同的神色望著大池博士。
「你說這個案件明明是錯判,不錯,那個叫鈴木的人實際上九點半並沒到那公寓。可是,他九點四十分在公寓的房間里跟死者面對著面呀!即使在目擊現場的女人進房前幾十秒鐘里,他也會有機會殺人嘛。」
「可是,那時間電燈忽明忽熄的謎……」
「大概是電燈或者燈腳的毛病吧。」
「老師,我是在認真地討論這個問題。」
,「你當我是在開玩笑嗎?你怕共產黨人在法庭上把這件事的真相端出來,可他們說得毫無證據。他們咬定鈴木直至九點半還在會上,僅僅因為他們是一丘之貉,或者不過是他們黔驢技窮的法庭戰術。不過,如果認為讓他們公開講畢竟不愉快,而且有危險,那你隨時可以禁止公開審判嘛!」
「可是,這也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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