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後來跡象越來越明顯,我不得不打算硬起頭皮告訴他。因為我真的無法獨自面對這精神上的壓力。再說,也不要太悲觀,也許克爾特會很高興地擔負起責任,甚至向我提出結婚的建議呢!而且,他一定會為了那尚未出世的小寶寶,對我噓寒問暖,照顧得更加無微不至。當然,這只是最好的打算而已,他真正的反應,我不得而知,不過至少,他會同情我,會比平日更加的體貼我、安慰我,再一遍對我說些甜蜜的話。當他站在宿舍門口想和我道別時,我終於告訴了他。聽完我的話后,他把我圈在他頸上的手臂緩緩拿開,用又似憤怒,又似不屑的眼神,把我從頭到腳打量了一下,然後,手放在門把上,黑著一張比冰更冷的臉,對我說:「那麼,你的意思呢?」
只說了這麼一句,他就用力摔上門,毫不留戀地走出了屋子,只留下愕然發獃的我。
我走到床邊,坐在床沿上,面對著牆壁,心中一片空白。剛才的一幕粉碎了我的心,也驚醒了我的夢,但我真的不知,我又做錯了什麼事,說錯了什麼話。克爾特剛才的態度,到底是什麼意思?呵,天哪!縱使不是最好的,也千萬別是最壞的啊!我不知道自己是否還可以再承受一次打擊。想來想去,我無力地鑽進被子,帶著滿臉的淚水,我就這麼哭著睡過去了。
就這樣,冥冥中我已預感到事情的不妙了。第二天早上,我習慣性地敲他的房門,叫他一起上班,沒想到他早已走了。到辦公室后,我看到連接我們倆的辦公室的那扇總是開著的門已緊緊地關上。大約十五分鐘之後,他打開門,走過來說:
「麻煩你到我那兒一趟,我有事和你商量。」那滿臉冷峻的表情似乎面對的是一位陌生人。進去后,他讓我坐在他的對面,活象上司和部下一般。呵!我又被男人欺騙了!
原來難以出口的事,他卻不含一絲感情地象背誦公文似的說了出來:「我們一直都相處得很融洽,彼此都以對方為榮,而且確實過了一段快樂的日子。
在這期間,我體會到了前所未有的歡樂,由於你的幫助,我才感到生命是如此的可貴,生活是如此的充滿朝氣。可是,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好好的開始,也要乾乾淨淨的結束,好聚好散,這樣才會在彼此心目中留下美好的印象。到目前為止我們倆確實是好朋友(他用了「朋友」這個詞),但好朋友終歸只是好朋友,不該有任何婚姻的約束,我們都有自己的自由。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互不相干。本來我們可以快快樂樂,無憂無慮地多享受一下人生的,但是由於當事人中一人的錯誤和疏忽(好象專指我一人),造成了今天這種令雙方都感到麻煩的局面,所以,我們要馬上想辦法解決它!稍微處理不慎,它就有可能影響到我們今後的生活。至於婚姻,不在問題之內(真是可悲,他看中的只不過是我美好的胴體、漂亮的臉蛋,他可曾有一絲真心的愛過我)。我覺得我本人似乎繼承著混血者的個性(希特勒的個性),所以結婚的對象,還是以德國血統的小姐為主。對於我們不能有情人終成眷屬,我感到相當遺憾,不過這暫且不談,現在最要緊的,就是讓你儘快接受必要的手術,否則,胎兒超過三個月後更難處理。所以,你要火速坐飛機離開這兒,直飛蘇黎士,找一家旅館住下來,然後再打聽一下這家旅館醫生的名字。
在蘇黎士,醫術高明的醫生很多,只要你和醫生好好商量,他一定會理解你的處境。
瑞士的醫生一般都很友善、隨和,他會主動向你提供一些這方面的知識。然後,你可以通過這位醫生打聽有關的婦產科醫生。我相信蘇黎士有很多優秀的婦產科醫生。
接著你就去拜訪這位婦產科醫生,在有關的文件上簽字。他把病房安排好后,那麼一切問題就可在一個星期內完全解決,這種手術在瑞士並不違法,不需要檢查你的旅行護照,名字也可以隨便捏造一個,當然,一定要是什麼太太才行。只是費用昂貴,聽說要一百到一百五十英鎊左右。關於錢的問題,我已考慮過了。」他打開抽屜,遞給我一個信封,「你在這工作已近兩年了,這裡是一個月的遣散費,裡面有一百二十英鎊。」接著他又從自己口袋裡掏出五十英鎊遞給我,「至於買飛機票以及其他零星雜費,就在這裡了。為免去匯兌麻煩,所有的錢都換成了德國的現鈔。」
他緊盯著我,臉上帶著一抹得意的笑容,似乎在等我向他說謝謝,或者誇他又能幹又慷慨似的。可當他看到我臉上露出嫌惡的表情時,他又慌忙說了一些話,勸我不要煩惱,一切都會好轉的,不幸的事在人生的旅途中太多了,已經見怪不怪了。
本來人生就是無邊的苦海!然後他又說,過去他也交了很多朋友,可從來沒有象和我在一起這麼快樂過。現在要分手了。想到這裡,他就忍不住感到悲哀。從昨晚到今天為止,他本人一直沉浸在悲痛中,希望我能原諒他,同情他現在的心情。
我默默地站起來,把這封信揣到口袋裡去,對這個我曾深愛過的人,他的金髮、嘴唇,以及健壯的肩膀,作了最後的一瞥,忍住從眼眶滑下來的淚水,急忙逃了出來,回到自己的辦公室,把自己關在裡面。
認識克爾特之前,我就已經是失去一隻翅膀的鳥了,現在,剩下的一隻也被折斷了。
第六章 南行漫記
等所有的事完全解決時,已是八月底了。蘇黎士這個城市對我來說,一點也不和藹可親,但不可否認,它那朝氣蓬勃的氣息,確實感染了我,使我不再過份地沉湎於哀傷中。湖中碎冰片片,倒映著滑雪的紅男綠女,河流里帆影點點,饒有情趣。
湖畔是大眾浴場,曬日光浴的人很多,放眼望去,滿是金髮紅膚的人。山邊的遊樂場,充滿青春活力,一張張年輕的健康臉龐,把這裡點綴成了世外桃源。這就是克爾特的人生——與自然為友的單純人生。過去和他在一起的生活,表面上看起來似乎很和諧,可現在想起來,他那柔軟的金髮、清澈的眼睛、彬彬有禮的紳士派頭,古銅色的皮膚,不過是他醜陋內心的掩飾而已,他戴了一副比女人化妝得更濃、更厚的假面具,完全是個卑鄙的偽君子。呵,我現在想起來,這兩個披著人皮的狼,德立克和克爾特,他們的虛偽,真令我作嘔!進一步說,我對男性已心灰意冷,毫無興趣了。事實上我對克爾特或德立克,並非開始就抱著結婚的念頭。我不過是期待他們的溫柔體貼,關心愛憐罷了。我自己則對他們夠體貼的了,隨時替他們著想,從不忍稍有拂逆。我期待他們能以同等的態度來回報我,問題就出在這裡。我太溫順了,以至他們認為我沒有個性、沒有脾氣、沒有主見,他們就可以把我當作一隻任意宰割的動物,隨便怎麼處置我都行,只要他們高興。好了,我不願再想下去了,惡夢就此結束吧。以後,對於男人,我只收而不給,只獲得而不付出,這是我的一個新的人生哲學。我吃夠了男人的虧,受盡了男人的折磨。今後,那個露出長長的獠牙、猙獰的面孔的人就是我。我——加拿大小姐,要把頭高高昂起,挺起胸脯,該回擊時絕不客氣。
我要站得高高的,把男人踩在腳下,讓他們知道,我們女人,尤其是我這位加拿大小姐,是不會讓他們隨意欺負的!
這次的事使我得到了一個深刻的教訓。以後,我一定會好好地拿穩自己的主意,絕不能太順從。我已看清了,這社會完全是一個污濁、黑暗的社會!
旅館的服務生給我介紹了一位醫生(看樣子他已猜到了我的一切)。那位休斯金醫生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番后,開門見山地問我鈔票夠不夠,然後我和他介紹的婦產科醫生聯絡了。那個婦產科醫生更是一副瞧不起人的樣子,他自己兼營一家土產商店,看我單身一人住在旅館里,孤苦零丁,無依無靠,就說,蘇黎士的旅館收費很貴,動手術前,最好我能搬到他那土產店去休養。
他這麼一說,我就挺直腰,冷冷地看著他,以堅定的口吻說,「我叔父是這裡的英國領事,早已說好可以搬到他那兒去,所以住的地方您不需替我操心。
如果可能,我希望能夠馬上住院動手術。這是經過我叔父同意的。如果有必要,我當然會優先考慮叔父家的。」這個戴著眼鏡的老頭聽我說完,抬起眼皮,透過厚厚的鏡片疑慮地盯著我。也許是我凜然的態度,使他不敢再隨便說什麼。於是,他很快打電話給醫院,為我安排了病房。第二天下午,我就住進了醫院。
這種殘忍的事,一想到就令我作嘔。還好,手術進行得很順利,沒什麼大的痛苦,身體恢復得很快。三天後,我就出院回到了旅館。我已經決定馬上搭機返回英國,變賣一下我的私人財產,處理一下債務,然後搬進倫敦機場附近的一座旅館。
再打電話給哈馬街的代理商,約個時間見面。
我已計劃好了,花一年多的時間,單獨做一次旅行,放眼看看這個世界別的地方,以免到老死,還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況且,我對倫敦已沒有任何留戀了。
在這塊土地上,我遭受了兩次沉重打擊。一想到這兒,我就忍不住頭痛欲裂。至今我仍理解不了德立克那心懷鬼胎的世界,以及克爾特那「行動技巧」中所包含的冷酷。過去,我太輕信別人了。我碰到的這兩個人,他們並不想要和我交心,只不過是看上了我的肉體,用花言巧語來欺騙我感情的騙子罷了!目的達到后,就毫不後悔地棄我如敝履了。在這花花綠綠的世界,初出茅廬的我聽了別人幾句甜言蜜語,就恨不得掏心挖肺的全獻出去,從沒想過人心險惡。現在我是多麼悔恨呀!如果我是歐洲人就好了,至少歐洲人比較世故,比較圓滑,可以應付自如。可我呢?我這個從小在單純環境中長大的加拿大人,現在唯一可做的,就是把這段傷痕纍纍的往事丟開,回到我那單純的國度里去,好好計劃一下我的冒險生活。九月後,我決定做一些侍應生或保姆的工作。有時間的話,我就從美國北部,一直旅行到南部的佛羅里達。佛羅里達氣候宜人,四季如春,我可以在那兒找個報社的工作,輕輕鬆鬆地一面打零工,一面繼續旅行。當然,一切還要看具體情況而定。
確立了計劃后,我開始著手一些細節。使自己忙碌可以把過去那段傷心的往事塵封起來,好象鎖在衣櫃里,又似乎給它打了麻痹針,使它沉睡不醒。
我加入了貝爾·美爾街的美國汽車協會,得到一些必要的地圖,又打聽到了買汽車的事。在美國,半舊的車還是很貴的,付款並不容易,所以我轉念想到,何不買部摩托車?本來我計劃從美國北部,沿高速公路旅行到南部,這樣當然是開汽車好!摩托車多沒意思,可現在又覺得,如果騎摩托車的話,就可以直接和外面的空氣接觸,挺刺激的,不象汽車,整個人包在裡面。而且摩托車耗油少,又不需要車庫,行動方便。一個漂亮的女孩騎著摩托車風馳電掣的往前急駛,該多引人注目呀!
想到這裡,我就下定決心了。一陣交涉之後,哈馬的摩托車經銷商,答應替我辦理一切的購買手續。
我對車子方面的事並不陌生。在美國北部的孩子,從小就是在汽車的環境里長大的。125CC型小型車,外觀小巧迷人,而對於150CC型摩托車的速度,我也很感興趣。它們各有千秋,實在很難取捨。當然,我喜歡速度快的車,最好是時速能達六十公里的車。小型摩托車一加侖汽油可以跑一百公里;非小型摩托車只能跑八十公里,不過美國汽油便宜。但是如果速度不夠快,到佛羅里達一定得幾個月。各種各樣的問題我都提出來,請摩托車服務人員參考。他們挺熱心,還勸我說,如果碰上天氣不好或身體疲勞時,不妨把摩托車放在汽車上走一段路。他們還對我說,如果從倫敦買,再把摩托車裝船運到加拿大,就可以省30英鎊的物品稅,而且十天內即可送到。當然,我也不會凈聽這些人瞎吹。試車時,我自己騎那部摩托車在街上跑了兩圈。挺不錯,車身輕巧,跑起來象飛一樣,駕駛起來也挺順手,跟騎腳踏車似的。最後,我終於決定在買這部車的合約上簽字。這部車子有銀色的車身,豹皮製的坐墊,前面有漂亮的擋風板,後面有載物台,還有雪白的行李袋、以及備用胎和其它一些裝飾品,整體看起來非常豪華。另外,我又買了一頂白色的安全帽、一副大號防塵鏡、一副黑色帶花邊的摩托車專用手套。一切準備就緒了,我才覺得一身清爽,賣摩托車的人還好意地建議我,什麼衣服穿起來才神氣。所有的東西都料理完之後,在等待出發期間,一有空我就打開地圖,研究從魁北克出發后第一階段的旅行路線。加拿大航空公司的機票我已預定,我又向佛羅倫薩的叔母打了個電報。九月一號,一個風和日麗的日子我正式上路了。
離開家鄉已有六年了。六年中,一直在外飄泊流浪,從來沒有回去過一次,現在我回來了,象所有回家的遊子感受到的那樣,既新鮮又快樂。好久沒有見到叔母了,乍見之下似乎變了,瘦了許多。但我所見的魁北克,又何嘗不在變呢?當初離開加拿大時,那原本看起來雄偉壯觀的城堡,現在看起來,象個大型玩具似的,毫不起眼。有一段時期,我覺得很不得了的那場宗教戰爭,現在看起來,就象隔壁鄰居打架似的,毫不稀奇。總之,一切的一切,感覺都和以前不一樣了。連住在這小城裡的人,我也覺得他們既土氣、又沒見過世面,心胸狹窄,只能算個小家碧玉,不能登大雅之堂。在我的潛意識裡,竟然有點看不起這裡的一切了,卻忘了我是在這兒土生土長的。難怪我會吃虧上當!我所接觸的事情太少,所看到的世界太小了,一旦進入那個五光十色、花花綠綠的社會中,當然免不了迷失自己!
不過,這種觀念我當然只能放在心裡,不能告訴叔母。但從叔母目瞪口呆的表情里看,顯然她覺得我變了樣兒,說話的口氣和舉止,都和以前截然不同了。拿好的來說,她認為我已對歐洲社會有了相當的了解,而且也能適應了。我的一切變化,都是社會磨鍊的結果。只是她還不知道,我總覺得自己所學的知識還不足以應付世事。她很想知道我在英國的情況,問了我許多話,我只能揀了那些能說的告訴她,不能說的,決定一輩子埋在心裡,不然,她老人家聽了一定會昏倒。說到愛情,我也不能一口咬定說沒有,她又不是傻瓜,一定不會相信。為了讓她安心,我就隨口編了一些美麗的謊言,說我在那複雜的社會中,仍出污泥而不染,對愛情很慎重,不敢輕談,更別說訂婚結婚了。不過某某中校、某某貴族確實愛我愛得發狂,向我求過婚,都被我婉拒了,現在,我是孤家寡人一個,連固定的男朋友都沒有。叔母半信半疑地望著我,然後很快露出笑容,說:「哦,我的乖孩子!」她還說我似乎豐滿了些。我很難過我欺騙了她。的確,一個二十三歲的女孩,卻告訴別人說她還沒有男朋友,那真是令人難以置信的事。可是,叔母啊!我也是不得已,請你原諒我吧!我又把我的旅行計劃告訴了她,她嚇了一跳,不過還是好心地叮嚀了我一番,讓我旅途一定要小心,因為也許會碰到許多危險的事。
她以前也碰到過這類事情,還受到暴徒的毆打,幾乎被強暴。其實,在她的觀念里,總認為女孩要有女孩的樣子,最好不要騎摩托車旅行。如果一定要,也要保持優雅的姿勢,這樣才不會被別人看輕。我告訴她我買的摩托車性能一流,我也試騎過,非常順手,所以請她放心,不會有事的。聽我這麼一說,叔母這才把皺著的眉頭放鬆下來,不過她仍舊嘮嘮叨叨,說什麼女孩子騎摩托車會引起別人的非議等等,我只好裝聾作啞。
九月十五日,我從銀行提出一千美元的存款,兌換成旅行支票,在行李袋裡裝了幾件衣服,和叔母告辭后,就騎著摩托車沿著第二國道,向聖羅倫斯前進了。
第二國道從魁北克到南方蒙特利爾。二戰後,這條路的兩邊蓋了很多別墅,間隔著許多綠油油的廣闊平原,使我覺得這是世界上最美的路。可現在什麼都變了。
這條路旁有一條河,很久以前,在我很小的時候,有一次還帶了午餐到這路邊的河畔來游泳。後來河裡逐漸開進了外國船,變成了通往聖羅倫斯的通道,船隻越來越多,常可以聽到船「嗚嗚」的鳴叫聲。
我騎著摩托車以每小時四十公里的速度前進。我準備一天跑150—200公里。
不過也說不定。反正一個人方便得很,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可以隨心所欲。公路的兩旁又有許多岔路,只要看到風景奇特的地方,我就停下來看看。
加拿大和美國北部有許多地方可供露營,有的是林中的一大片空地,有的是湖邊的草地。在這些地方遊玩的人,既可以享受大自然的樂趣,又很隱密,不惹人注意。天氣好時,碰到有這種地方,我總是把預備好的午餐拿出來坐在那兒吃。我不想到路邊店裡去,店裡的東西太貴,不划算。一般我都是頭一天晚上在旅館,把第二天吃的吐司麵包做成的火腿蛋三明治準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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