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鄉看了一眼堂本,背脊一陣寒噤。
「我照會過我在美國的朋友。據說和羅伯特·哈里森競購那塊織物的人叫唐納德·約翰遜,擔當沙烏地阿拉伯人阿布德·默坎的商務代理。默坎同現在的王室關係密切,我有一事不明就在於此,以沙特王室的不匱乏的財力,怎麼會敗給區區哈里森?」
「背景複雜呀……」堂本低聲沉吟,「《無月夜抄》記載,被捕的阿羅木人拒絕編織彩綉紋錦,於是全遭殺害。我大惑不解,為什麼他們非要以命相抗?這毫無意義。比如錦部,不是……」
堂本只顧自語:「依我所見,那塊織物的秘訣在於染色方面,在於那個完美無缺、獨具一格的染色技藝。」
「所以,」堂本的聲音愈加沉,「僅憑編織無濟於事。
或許,只有那個逃走的老人才懂得染色吧。老人手上潛隱著鮮紅的葉脈,一同逃走的少女亦然。……。」
「……」拜鄉無言相對。
「……」美素不達米亞?」堂本終於緘默了。
五 白骨溫泉
白骨溫泉是個硫磺溫泉。
乘鞍高原盡頭、燒岳火山腳下,湧出眾多這樣的溫泉。
拜鄉樺介的車子在前往上高地途中左轉,拐入通向乘鞍山的公路。
時值紅葉滿山季節。初霜染紅的自樺樹葉把高地抹上一層金彩。紅葉的顏色隨著陽光變幻,白雲遮日後,金色隨即褪去;只要陽光再次射出雲端,紅葉立刻又變成了無數燦燦的金幣覆蓋著高地。
習習涼風更加深了這個奧秘地方的神奇情調。
汽車沿奈川——安曇森林高速公路再向右轉,收取養路費的高速公路伸進了深山,兩側山壁間的紅葉越發濃艷眩目。
在白骨溫泉與安房嶺的岔路口,拜鄉停住汽車。兩人從車上下來,並肩站在垂直的峭壁邊緣。此處道路曲折險峻,下面是一條深邃的溪谷。
兩人久久注視著對岸陡坡,誰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這光景,真是可驚可嘆啊!」好一會兒,堂本顫抖著開了口,「伍德·休斯所遺織物的彩色照片,就是這幅光景。在我看來,彩綉紋錦如置眼前哪!」
成千上萬株灌木布滿山上,色彩斑斕,耀眼似火。紅的、黃的、褐的、金的、紫的,彷彿采盡萬紫千紅拌和成顏料後印染出來似的。恍惚神迷的堂本,失魂落魄地呆望著,這幅圖景如同失蹤的伍德·休斯的彩綉紋錦一模一樣。
「如取麗山之表……」——《無月夜抄》中的記述浮現在眼前,的的確確是如取麗山之表啊!堂本在默想。在20厘米×30厘米的小小織物上,剝取並容納了這座壯美如火的山表。織物染織得如此精細逼真,以致象山表重疊,旋即融為一體;如再取下來,織物又會變得燦然無比、栩栩如生了。
「我多次來上高地遠足,正是為了解開古抄本中彩綉紋錦之謎啊。如此令人震驚的紅葉奇觀,可謂世上罕見呵。真耐人尋味……」
「唔。」拜鄉表示贊同。
據說小小織物竟以二百萬美元拍賣出手。如果織物確能如實反映出眼前這座「燃燒」的山表,是值這個價錢的。初次看去,這座山表正象自然界的生命之火在燃燒。
「充滿染色的玄妙,不是嗎?」堂本的語調恢復了平靜,「被阿羅木人的正統後繼者唯一繼承的、公元前五千年的染色技藝,乃是秘傳中的秘傳。」
流雲飛度,片刻掩住了太陽。天色陰沉下去,剛才的景色隨之黯然起來。
拜鄉頓覺心如刀絞,不禁緊閉雙眼。在他痛苦的想象中,滾滾烏雲從雪國湧來,鋪天蓋地。朔風怒吼,摧盡紅葉。滿山生命之火熄滅,只剩下焦黑的裸樹林。落葉繼續飄散,寒風穿過有如鬼哭神泣。
一片頹敗乾枯的冬景。
冬景中,彷彿出現了紅的雪白肢體,下落不明的紅象具屍體橫卧林中。
拜鄉緊閉雙眼,轉身返回車上。
夜。
暉鄉和堂本在下榻的日式旅館房間里飲酒。
雖然到了觀賞紅葉的季節,因為不是節假日,所以這座溫泉旅館里客人寥寥無幾。
用罷晚飯足足一個鐘頭,旅館老闆笑容可掬地走進來。
老闆皺紋滿面,差不多快七十的人了。
「掌拒的,再給講講白骨一家的故事吧!」堂本六個多月前走訪過白骨溫泉,他要再聽一遍血葉池的傳說。
「可以,可以。」老闆開始講述。拜鄉默默聽著,故事情節同堂本敘述過的一樣。
講述完畢,老闆笑著又補充了一句:「都是些茶前飯後的無稽之談。」
「掌柜的,這裡有個叫亞羅木嶺的小山口嗎?」堂本注視著老闆。
「有,有。」
「可知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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