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不大清楚,大概一個多月吧。」
普克想了想,平靜地說:「別著急,看看醫院有沒有熟人,帶她去處理一下。」普克想,憑項青這種家庭及項蘭這樣的性格,估計是不會留下這個孩子的。
項青剋制不住低低呻吟了一聲,用手掩住面孔,聲音顯得很掙扎:「她不該這樣的,她不該這樣的……」
普克看著項青,心裡忽然隱隱感覺到一絲憐惜。這種憐惜不同於普通的同情,而是讓人出自內心地想給對方以幫助,為對方分擔憂愁與痛苦的那種感覺。在短暫的時間裡,普克極力控制自己的這種情緒,他很清楚目前自己所處的位置與身負的責任。即使能夠為項青做些什麼,也僅只限於行動本身,而不能帶有情感上的因素。否則的話,很難在下面即將進行的工作中保持完全的客觀。而偵破案件,才是普克生活的中心。
普克低聲說:「其他的問題慢慢考慮,還是先想辦法,解決最要緊的事吧。」
項青長長嘆了一口氣,將手從臉上拿下來,說:「也只有這樣了。我就擔心她會出這樣的事,旁敲側擊地提醒過很多次,你也看到了,她……怎麼辦,我又不太懂這些事,又不可能告訴我媽。」
普克說:「現在醫院裡做這種手術應該很方便,不過,要找安全可靠的。我想,你陪著她去比較好。」
項青低頭沉默了一會兒,慢慢抬起頭,看著普克,臉上露出懇求的表情,小聲說:「普克,我知道我提這樣的請求可能有些過分,可是我實在……」
普克溫和地打斷了項青的話:「別害怕,我可以陪你們一起去。只是A市我不太熟,你先找好醫院,我們儘快就去吧。」
項青默默地看著普克,有一種很複雜的光芒從黑不見底的眼眸深處浮起來。那種光芒是如此奇異,普克辨不清其中真正的內容,卻仍然被它所吸引,使他既想沉浸於其中,又有一絲絲的懼意。而這種複雜矛盾的感覺,是普克以前從未體會過的。
項青沒有對普克說謝謝,只是在沉默了一會兒之後,告訴普克明天她會給普克打電話。然後她要送普克回賓館,普克堅持謝絕,說他想在外面慢慢走走,要考慮些問題。項青也沒有勉強普克,只將普克送到了門口。
普克走了一段路,回頭看了看,正好見到項青輕輕地掩上她們家的院門。他在原地略微站了幾秒鐘,轉身走開了。七
普克從項青家出來之後,並沒有馬上回賓館,而是在街頭找了部公用電話,撥通了馬維民家的號碼。
「喂,請問馬維民馬副局長在嗎?」聽到是一位女性接的電話,普克客氣地問道。
「哦,請問你是哪一位?」
「我姓普,您對馬局長這麼說,他就知道是誰了。」普克謹慎地回答。
對方請普克稍等,放下話筒走開了。稍過了一會兒,馬維民的聲音出現在另一端。
「小普嗎?你好你好,我是馬維民。」
「馬局長,是我。我剛從項青家裡出來,您現在有空兒嗎?今天我們在一起談話時,我有點小問題還不太清楚,想再跟您談談。」
馬維民馬上說:「有空有空。這樣吧,你現在在哪裡?」
「在外面,離項青家不遠。」
「哦,那麼過十五分鐘我去賓館你的房間找你。」
普克說:「好,那就辛苦您跑一趟了。」
掛了電話,普克馬上在路邊叫了一輛計程車,趕回了賓館自己的房間。過了幾分鐘,馬維民也趕到了。
普克沒有再與馬維民寒暄,直接進入了他關心的話題。
「馬局長,下午我們三個一起談話時,項青說她父母長期關係不好,當時她說您也有所了解,您能再具體談談您了解的情況嗎?」
馬維民笑著說:「小普,我發現你的心很細哪,下午聽你提問題時,我就有這個感覺。尤其是你在提問題時,都是盡量引導對方陳述事實,而避免對方的回答帶上過多的個人感情色彩。這種防止自己被單方面陳述引入歧途的警惕性,的確是我們從事刑偵工作的人極需具備的。」
迷離之花馮華推理懸疑係列這的確是馬維民下午與普克項青一起談話后的感受。馬維民從事公安工作多年,有過無數與被調查人、證人、嫌疑人談話或審訊的經驗。他深知在這種談話中,要保持完全的客觀與中立,並不像一般人想像的那麼簡單。甚至連他自己,在項青第一次找他談過對項伯遠真正死因的懷疑之後,都會因為他與項伯遠之間的深厚交往,以及他與從小看著長大的項青之間的熟悉關係,時時徘徊在主觀與客觀的邊界線上。
因而,馬維民所以要向X市公安局借調普克幫忙,除了他對他們解釋的理由之外,他自己與項伯遠全家之間過於密切的關係,也是馬維民擔心的一個原因。
對於普克,馬維民最初並沒有任何了解,只是前段時間從公安部內參表彰的近期偵破的一批大案重案中,看到了X市那件陳志宇連環殺人案的偵破情況。項青找他談過後,他馬上想起那個案子,兩案的一個共同點就是,所涉及的嫌疑人都具有相當的社會地位,在調查過程中,都必須盡量做好保密工作。
正巧,X市公安局的趙局長是馬維民的老戰友。因此,馬維民很快和X市趙局長取得聯繫,向他們「借」來了普克。馬維民也聽說了普克干刑偵其實只是半路出家,才有三年多的工作經驗。而初見普克的面時,看到普克白皙斯文,言談舉止文質彬彬,不像個刑警,倒像公司里的高級白領,或是政府里的公務員,馬維民的心裡也不禁有些嘀咕,當然他嘴上並沒有說出來。
在馬維民更深一層的心裡,對於順利偵破這件案子,其實並不抱樂觀態度。馬維民知道,從表面上看,這個案子好像並不複雜,但實際上,可能存在的有效證據已被完全銷毀,最主要的嫌疑人又是地位頗高的市級領導——並且主管政法工作!想在完全不驚動嫌疑人的情況下展開調查,實在是難上加難。
但是,如果對項青的懷疑置之不理,無論於情於理,自己都很難安心。畢竟馬維民與項伯遠交往了那麼多年,友情難卻。而更重要的一點是,馬維民感覺中的項青,雖然性格溫柔懂事,善解人意,但也讓馬維民感覺到一種內在的韌性與勇敢。否則,一個普通的女性,即使遇到這種類似的情況,恐怕很難像項青那樣挺身而出,同時又保持著必要的沉著和冷靜。
馬維民想,如果自己在項青告訴了她對項伯遠之死產生的懷疑之後,採取息事寧人、不了了之的態度,恐怕項青也不會真正甘心這樣的結果,不知她下一步會用什麼辦法去調查了解,更不知到時會出現什麼樣的局面。
所以,馬維民必須接這個案子。但迫不得已,只有用這樣一種隱秘的方式。一方面,假如這個案子最後僥倖得以偵破,在馬維民當然是盡了責;另一方面,從個人私心上講,即使這個案子破不了,對項青、死去的項伯遠以及自己的職業道德,都算是有所交待。那時,馬維民至少可以說: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自己已經儘力而為了。
不過,下午與普克和項青談話之後,馬維民對普克的信心有所增加。馬維民想,看來,前段時間普克能夠偵破那個大案,並不是靠僥倖取得的。從心裡說,他對這個年輕的刑警產生了一些好感,同時,也隱隱懷有一種「後生可畏」的危機感。
馬維民的頭腦短暫地走了一會兒神,很快又回到與普克的談話上。
「好,言歸正傳。我和項伯遠認識快三十年了。對於他與周怡之間的關係,多少知道一點兒。但項伯遠性格較內向,我們在一起時,很少談起家庭的話題。只有有數的那麼幾次,項伯遠情緒很不好時,對我提過幾句。」
馬維民回憶著,告訴了普克有關的幾件小事。
第一次聽項伯遠說起與周怡的關係,是在周怡去大學進修的第二年,她剛剛生了第二個女兒項蘭之後。馬維民去項伯遠家,項伯遠家的房門沒有鎖,進門后,馬維民看到項伯遠一邊捧著本書看,一邊不停地搖著地上的搖車,剛滿月的項蘭在裡面躺著,眼睛閉得緊緊的睡得很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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