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克微笑著對項青說:「我還可以繼續問嗎?」
項青點頭說:「你不要有顧慮,儘管問好了。」
普克接著問:「你父親被送到醫院時,究竟是否已經死亡?」他暗自覺得對一個深愛父親的人來說,這種問答方式實在是有一點殘忍,但普克又無法減輕這種殘忍的程度。
項青臉上有一絲哀傷,但仍然平靜地說:「就我們家三個成員來看,是這樣的,因為我和阿蘭被母親叫到他們房間時,父親雖然身上蓋著被子,但身體已經完全冰冷……」她似乎哽住了,停了一下,又說,「……而且僵硬了。」
「醫院還是對他採取搶救措施了,是嗎?」
「是的,我當時很急迫,一送去就問他們有沒有希望,他們都不給我明確的答覆,只說他們會盡全力。但依我看,他們基本已經知道沒希望,只不過按照常規進行例行搶救罷了,當然,我母親的身份,也許會……」這句話,項青沒有說完,普克已經明白她下半句話的意思,他並沒有追問。
「那麼,在搶救過程中所做的各項檢測,是不能提供什麼特殊結果的了?」
「嗯,這件事,我還跟馬叔叔提過,當時要是我頭腦冷靜的話,讓他們化驗一下血液里是否存在異常的藥物濃度就好了,說不定會對現在的調查有點幫助。可惜……」項青神色有些黯然。
普克溫和地安慰她:「這不能怪你。一般人怎麼會想到這些問題呢?」
項青看了普克一眼,眼睛里含著一絲感激。普克想,項青的這雙眼睛,真像是會表達語言似的。
「還有幾個問題,」普克略有點為難地說,「我想知道,你父親和母親,你與父親及母親,還有你妹妹,是叫項蘭吧,你們全家各人之間,平常的關係怎樣?」
項青慢慢地說:「坦白地說,我父親和母親之間……怎麼說呢,他們之間感情不和,已經有很多年了。這個情況,馬叔叔和我父親交往最深,他也多少知道一點。」她的眼光投向馬維民。
馬維民在普克與項青對話的過程中,一直沒有插話,而是皺著眉頭,雙眼盯著地面,認真細心地聽著。聽到項青這句話,他對普克點點頭,猶豫了一下,說:「老項平常對他的家事談得不多,但這一點我想還是基本可以確定的,他和周怡之間關係不親密。」
普克想問「何以見得」,又覺得這個問題不便當著項青的面問,想了想,決定先將這個問題放到後面,找合適的機會再問馬維民。
項青接著說:「至於我和父親,我從小都是由父親照顧的,因為母親一直工作很忙,顧不上管我,很自然的,我和父親的關係便比與母親的密切。阿蘭比我小八歲,她基本上是我帶大的,與我之間感情很深,與父母都有點距離,也許我有點把她慣壞了,這些年,她漸漸成了我們家一塊心病。不過,不管是我與母親之間,還是阿蘭與父母之間,都沒有什麼大的矛盾,只不過是相對比較疏遠罷了。」
普克問:「你對父親的死產生懷疑,現在項蘭知道嗎?」
項青搖搖頭,低下頭,說:「阿蘭,她,她自己生活亂成一團,唉,她是不怎麼關心這些事的。」
普克想了想,說:「暫時就這麼多問題,我想起來時再問你吧。」
大家都沉默了一會兒。稍後,馬維民問普克:「小普,你對下一步的行動有什麼想法,能談談嗎?」
普克邊思索邊說:「好,我先試著談一下吧,考慮得也不太成熟。我想,假設項伯遠不是正常因病死亡,那麼很可能是一起利用藥物實施的故意殺人案。」普克注意到項青聽到這句話時,似乎受到小小的驚嚇,身子輕輕地顫了一下。
普克心裡的念頭一閃而過,他想,如果項伯遠真的是被妻子故意用藥謀殺,那麼對於做女兒的項青來說,除了對母親罪惡行徑的憎恨之外,是否還會對親情產生深深的絕望呢?
隨即普克又提醒自己,到目前為止,還不應形成這種缺乏事實依據的猜想。他頓了一下,馬上接著說:「這樣的話,基本可以確定是家庭成員作的案。現在,案件的疑點集中在項青的母親周怡身上,但考慮到種種因素,又不能直接對其進行調查。那麼我現在能做的,只有依賴項青,逐漸認識、接近和了解周怡身邊的各種關係,以此來暗中展開調查。我想,如果一個妻子對丈夫進行謀殺的話,雖不能完全排除絕對的個人行為,但更可能與一些外界因素有牽連。所以,調查周怡身邊的關係是有必要的。」
項青眉頭輕鎖,思索著點點頭,說:「嗯,看樣子,目前也只有這麼辦了。」
馬維民說:「那麼小青,你看讓普克以什麼名義出現在A市?尤其是日後出現在你母親面前呢?」
項青想了想,看了一眼普克,說:「要不然,就說是我大學的同學吧,或者說校友也行。對了,普克,你是學什麼專業的?」
普克曾在美國留學多年,先後拿過數學碩士學位及計算機學士學位。但普克只是簡單地說:「我先學過數學,後來又學了計算機。」
項青輕輕「啊」了一聲,微笑著說:「那我可是高攀了,我只學過歷史。我們一個文一個理,肯定不能是同系的了。好在我上的F大不是專門的文科大學。這樣,就說你是我的學長吧,這樣比較合理些。我母親……她是很敏銳的。」
普克說:「可以,你是F大畢業的嗎?真巧,我還在F大教過一段時間的課呢,是好幾年以前的事兒了。這樣比較好,說起F大來,我也不至於摸不著頭腦了。」
項青有點驚喜地說:「這麼巧?你在F大學教過書?」她這時的表情,看起來像個嬌柔的女學生了,盯著普克的黑眼睛里,波光流溢,十分美麗。
普克不知為什麼,忽然覺得有幾分靦腆,一時間,不知說什麼好。好在項青似乎也有些羞澀,並沒有追問。馬維民不知是否注意到這個情景,又繼續談起下一步的安排來,普克的注意力很快又回到案情上了。五
半個下午過去了,馬維民在公安局裡還有工作,便先回去了。臨走前,他給普克留下了自己辦公室及家裡的電話,還有手機號碼。從下午的一番談話中,他已看出普克獨特的思辨能力及分析能力,不由對這個案子的偵破產生了幾分信心。
馬維民還告訴普克,也許直到普克拿到確鑿的證據之前,他都不能直接出面過問此事,即使普克需要公安部門提供什麼幫助,他也只能想法用變通的方式加以解決,希望普克能夠理解他的苦衷。
剩下普克與項青兩人留在賓館房間里,忽然間,他們都覺得有一絲尷尬。
為了打破這種局面,普克只得找話說:「對了,謝謝你準備的花,還有茶杯、茶葉。」
項青微笑著說:「沒什麼,倒是我真的應該謝謝你,從那麼遠來這裡,為了與自己不相干的事忙碌。也不知你喜歡什麼花,只有按我的愛好選了蘭花。」
普克說:「哦,你選的花和花瓶,我都很喜歡。本來我還感到奇怪,你怎麼會知道我喜歡蘭花呢,原來你也喜歡。」
項青笑著說:「碰對了而已。」
幾句話一說,氣氛漸漸又變得自然融洽起來。
普克問:「項青,有一個問題,我想問問你,你能如實告訴我嗎?」
項青注視著普克的眼睛,目光誠懇,沒有什麼猶豫地說:「能,你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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