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她確實死了……」G·7繼續說,他的聲音變低了,「好了,現在告訴我們您把她放在哪裡了?……」
在外邊,五分鐘之後,G·7帶著一種渴望嘆息道:「我也知道為什麼……我寧願這是件可恥的犯罪案子!」當兩人陪著這個二十歲的戀人向樹林走去的時候,G·7可能和我一樣地心頭沉重。
六 漢斯·彼得
我永遠不會忘記他那張臉,永遠不會忘記他整個人的任何一點細節——他的那些特點非常突出,非常清晰,猶如丟勒為他高高興興畫的一幅素描像。
來到波爾克羅島,比到了地中海的藍色海岸還要感到愜意,整個人置身於一片太陽浴里,叫人感到暖洋洋,覺得活著幸福、自信、樂觀,在這個五平方公里的小島中圝央,坐落著一個二百來口人的小村莊。港口很小,只有快艇和小型遊艇才能停泊。
離耶爾城只有一個小時的路程,可是給人的感覺卻相當遙遠,海拔高度也使人猶如領略到非洲的嫵媚和可愛。房子也是色彩紛呈,有的是白色的,有的則呈粉紅色、綠色和藍色的。到處可以看到按樹、合歡和翠竹。人們在說話時邊說邊唱,年薪收入者們頭上戴著接骨木帽,身上穿著粗布衣。這裡的居民以捕漁為生。大海水面平靜,猶如一池湖水,海水一片湛藍,和明信片上的照片一樣。
G·7和我被人領著走在這塊神奇的土地上。
村政圝府的門開了。所謂村政圝府,和法圝國普羅旺斯地區的農舍毫無二致。我們被撂在由政事廳臨時改作的監獄。外邊的蟬在鳴叫,縷縷陽光照射在玻璃上。先我們一步到的漢斯·彼得正坐在一條長條椅上,這時站起身來等著,既不和我們打招呼,對我們也未表示出敵圝意。帶我們進來的警圝察是個大胖子,他的胸毛很重,說話聲音低沉有力。而漢斯·彼得卻又高又瘦,他臉色灰白,一雙眼珠清澈見底。他的頭髮發黃,黃得幾
乎成了白色。他身著一件暗綠色的粗呢外套,就像北歐人,如瑞典人、挪威人、芬蘭人常穿的那種。他臉上的線條分明,乾癟、薄薄的嘴唇上露著一絲奇怪的微笑。
「就是他!」警圝察大聲說。
他是島上惟一的警圝察。案圝件的發生猶如在島上爆圝炸了一枚炮彈。我有必要把事實經過簡述一下,同時也想讓人們對環境和氣氛有所了解,便於明白事實的真圝相。
彼爾克羅西是一座天堂。被當地人稱作烏斯塔鼻的建築物是彼爾克羅島的天堂。「烏斯塔奧·德迪奧」的意思是:上帝之家。這所房子很大,刷成白色,俯瞰著村莊和海港。因為村子一面靠圝山,烏斯塔奧依山而立。
英國人、美國人將大把大把的鈔票奉獻給這所雖不豪華但卻獨一無二的建築。來到此地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這所房子。無論走到小島的任何一角,看到的仍然是這所紅色屋頂,桉樹環抱的烏斯塔奧。
四天以前,一個名叫朱斯坦·貝杜的小年薪收入者還獨自一人生活在這所房子里。一名通常被人稱為海軍上將的退休海員,每天到他家做鐘點工。貝杜性格溫和,頭上總是戴著一頂接骨木帽,身著一套白色西裝,乘一艘淺藍色交通艇在海上捕魚。
八月十三日星期一,準確地說是上午九點,海軍上將到達后驚訝地發現,烏斯塔奧內仍然鴉雀無聲。他從第一扇窗進到房內,所有的窗戶從來不關,一直開著。他發現主人已經死在自己的床邊,滿胸都是血。
警報發出后,全村的人都跑來了。村裡惟一的警圝察連外衣也沒有來得及穿,村長也沒有系好圍巾。
貝杜真的死了,一顆子彈穿肉而過。
人們開始調圝查這所房子,但沒有多少把握。在一個堆滿雜物的小屋裡發現一名流浪漢還躺在一堆禾草上睡大覺。他就是漢斯·彼得。他三天之前來到這個島上,從此在島上轉來轉去,樣子令人生疑。他什麼也不買,也不在客棧用飯,不在床圝上睡覺,他用的錢什麼顏色人們都沒有看到過。他差點被折磨致圝死。他全身上下青一塊、紫一塊,一隻眼睛上方有一塊傷疤。沒有監獄,只好將他關進村政圝府。但是不久問題就變得複雜了,因為沒有找到手圝槍,在死者的房間里未找到,在小草屋裡未找到,在彼得身上也沒有發現任何武圝器。在他的口袋裡,也沒有找到一個生丁。
當地的人向司法部門求援,於是G·7來到此地。我再重複一遍,我永遠不會忘記此時此刻出現在我們面前的漢斯·彼得那張臉。他和我們的差異實在太大!在這些法圝國南方人面前他感到那麼不自在!一句話,他的樣子實在可憐!他倒是有證圝件,但一看就知道全是假的,偽圝造的。其中一份證圝件說他是丹麥人,另一份說他是芬蘭人,第三份又把他寫成是麥克蘭堡地區的德國人。職業一欄寫的是海員,礦圝工,又是什麼鉗工,鎖匠。在一本奇特的護照上蓋滿了外國簽證,從其中一頁分辨不出的方塊字看來,如果您相信的話,他甚至到過中國。
開始時我覺得他不懂法語,可是不久我便發現,他不但能聽懂,而且不會落掉一個字,只是在回答問題時小心翼翼,速度很慢,聲音中帶著一種特別的輕柔和溫和,對每一個哪怕是無足輕重的小問題,他都用一種特有的嚴肅來對待。他腳上的鞋已經張圝開口子,用線繩捆著。身上的衣服也骯圝臟不堪,幾乎已經磨成線絲
了。外衣里沒有襯衫,那件代替內圝衣的毛線衣大概也是別人送的。
G·7向他提的第一個問題是:「您在這裡幹什麼?」
「我是個流浪漢,所以……」
這就是他的一字一板的回答。回答時還做著一種含含糊糊、令人捉摸不透的手勢。我承認我有點被他感動了。他還不到三十五歲,他已多日不刮臉了,他的眼圈發黑,眼窩下陷。雖然如此,他看上去還是相當漂亮的。毫無疑問,這是個流浪漢,但又不是一個普通的流浪漢。
「您殺人了?」
「沒有!我在睡覺……」
「您是幾點進的烏斯塔奧?」
「在晚上。」
「從門口進來的?」
「跳牆!」
「您沒有錢了?」
「身無分文!」
「您沒有吃飯?」
他不會說「海膽」一詞,他用手勢比劃,表明他三天以來沒有別的可吃,一直靠吃在地中海海灣撈這種小動物為生。
「您在找工作?」
他聳聳肩,覺得這樣的問題十分荒唐。他笑了笑,可能是對我們關於流浪漢生活的無知表示寬容和諒解。
「我沒有殺人,我在睡覺。」
「難道您什麼也沒有聽見?」
「我在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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