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王保盛把眼光凝住著我的臉,抗辯似地答道:「但我母親還不至於窮到這個地步!我知道我母親有不少金飾,還有一朵珠花,此外還有現款,數目多少我雖不知道,料理伊的喪事,一定有餘。但姨母卻說完全沒有。後來我到樓上去,見我母親的兩隻皮箱都已開過,除了夭源皮貨號的一張一萬五千元的股單,和兩個交通銀行六千元的存摺以外,一切都不在了!
王保盛說到這裡,又果睜睜瞧著壓桑,似要等霍桑的斷語。霍桑卻把眼光凝住在地席上面,似在欣賞從玻璃窗中射進來的秋令的陽光。接著,他摸出紙煙盒來,燒著一支白金龍紙煙緩緩吐吸。
一會兒,他抬起頭來,問道:「那末,你的意思可是說你的母親,就圍著奪產而被害的嗎?」
王保盛大聲道:「當然是謀財害命1霍先生,你也同意了嗎?
霍桑緩緩搖著頭,答道:「這還太早。我想如果你姨母真要吞產,為什麼不連那股單存摺一起吞沒呢?」
「那是不能吞沒的。那天源的股單,只能支取些紅利息金,卻不能提本,伊吞沒了也沒有用。
「還有銀行存摺呢?」
「那也是定期的,一個是三年期的二千,一個是五年期的四千,拿去也等於廢紙。」
霍桑低頭沉吟了一下,又道:「那末,你母親的首飾,一共約有多少,你可也知道嗎?
王保盛又用手推了推眼鏡。咬著嘴唇,現出一種疑遲的樣子。
「究竟值多少錢,我不知底細,但我聽我母親說過,那一朵珠花已足值手把塊錢。此外還有我父親的貴重皮衣,似乎也少了幾件;不過我還沒有仔細查過。
霍桑緊皺著雙眉,把紙煙灰彈去了些,低倒了頭,忽而靜默起來。
三 四種疑點
王保盛的舉動處處都足以顯示他的神經還沒有完全脫離不健全的狀態。他匆匆忙忙地伸手到那件暗青色布的棉袍袋裡去摸索了一會,忽而睜開了他的一雙近視小眼,露出一種駭光,嘴裡又連連喊著「哎喲」的呼聲。接著,他的手又摸到裡衣的左襟袋裡去,他的臉上的驚駭狀態,方才消滅。他摸出一本小小的皮面記事簿來,慌亂地翻了幾遍,才翻到他要找尋的一頁。他把記事冊湊到距離他的眼鏡四五寸光景,細細瞧了一瞧,嘴角喃喃念著,忽而舉起右手,在他自己的額骨上拍了幾拍。
他自言自語道:「『哎喲!這些都是謀害的鐵證,我此刻怎麼都記不起來?幸虧我昨夜裡都寫在這裡。
我一壁吸煙,一壁暗自忖度:他的記事簿上不知道寫些什麼,但他即已說給我們瞧,料想就可以解釋我的疑團。可是他竟忘了前言,並不把記事簿遞給我們。
他重新坐了下來,說道:「霍先生,我來告訴你,我昨天回家以後,發現了種種事實,都足以證實我母親的被害。第一點。他們不等我親自回來就偷偷地成殮,他們竟毫無理由地舉行什麼偷喪,連棺材都不讓我瞧瞧。
霍桑淡淡地應道:「這個你早說過了。
「第二點,我母親的箱子都已被他們開過,一切資重的首飾都已不見」
霍桑的不耐狀態漸漸掩飾不住,他緊處著眉峰,用力呼吸著紙煙,卻仍勉強地點了點頭。
王保盛仍自顧自地說道:「第三點,那個服侍我母親的使女菊香,忽而也失蹤不見。據姨母說,菊香在三天前已自動回去。菊香今年十五歲,已在我家工作了一年半,我母親很鍾愛伊,可算是一個心腹。——假使我母親真是病死,三天前當然還在病中。那末,一個心腹的使女,怎麼會在這當地自動回去?霍先生,你想這不是鬼話是什麼?」
這第三個疑點似乎已略略引起了霍桑的注意,他緩緩抬起頭來。
「菊香是什麼人薦來的?可有方法找尋伊?」
「就壞在沒有法兒找尋伊啊!否則我一定可以從菊香嘴裡。查明我母親被害的情形。——伊是浦東人,起先是從一家姓張的薦頭鋪里薦來的,現在這薦頭鋪早以閑歇。你想從哪裡去找呢?」
霍桑又沉吟了一下,繼續問道:「還有別的可疑點嗎?」
王保盛又將那本小記事冊送到鏡片面前,連連點頭應道:「有。這第四點最可疑了。我因著種種疑團,便問我姨母,我母親殯殮時有什麼人在場。伊說除了家裡的人以外,沒有別人。我們在上海雖沒有親戚,但入殮時怎麼連鄉鄰都沒有一個?我又問誰是料理這喪事的工役。你想伊怎樣答覆?」
霍桑搖搖頭道:「我想不出。
「伊起先變了面色,支登著答不出話。接著,搖搖頭回答不知。伊因著我追問不休、才說那夫役們是保榮去叫來的,但保榮卻又不知去向了!
霍桑忽作驚異聲道:「保榮也失蹤了嗎?
「正是,我昨天回家時就不見他的面,直到晚上,還不見他回來。我問姨母,伊又回答不知。你想他們不是在暗中搗鬼是什麼!
霍桑忽從藤椅上立起身來,丟了煙尾,把兩手插在褲袋裡面,在室中踱來踱去。我從霍桑態度上的暗示,也開始覺得這件事情性質的嚴重。我起先以為這少年的話有些地神經過敏,他的斷語不能完全憑信。但從他列舉的幾種疑點上推想,的確有顯明的疑團。那使女和他的異母兄的失蹤,還有送檢的土工無從查究,都不能不令人可疑。但在霍桑表示意見以前,那少年又舉出了幾種補充的疑點。
他說道:「霍先生,還有幾點關係我本身的,我相信他們謀死了我母親不算,還要傷害我的性命!不過我決不怕死!」
霍桑站住了旋轉頭來:「何以見得?
「昨夜裡我睡到枕上,翻來覆去。越想越疑,覺得我母親的死,一定有些蹊蹺。到了半夜過後,我依舊不能合眼,重新起來,開了電燈在室中踱了一會,便坐下來把我驚疑的幾點寫在這本記事簿上。我寫好了剛才所說的四點,剛要放筆、忽聽得樓梯上隱隱有腳步聲。我吃了一驚,仔細聽聽,卻又寂靜了。因為那時候我知道我姨母和我的妹妹早已熄燈安睡,那江北媽子半夜裡也決不會到樓上來。我母親的卧室在正間樓上,我卻住在次間樓上。那時候樓中間空著,樓上只有我一個人,所以在半夜時分,樓梯上忽有腳步聲,自然不能不使我驚駭。我靜聽了約有一兩分鐘光景,雖然不再聽得有任何聲音,但我的疑團還不能消失。我因輕輕開了房門,打算向樓梯上瞧一個究竟。唉!霍先生,你想我瞧見些什麼?」
「莫非你的姨母在你的房門外面?」
「是啊!——不。——不是姨母,是我仿妹妹保鳳!」
「唉。伊見你以後有什麼表示?」
「伊分明不防我會開門出來,忽低低地驚呼了一聲,要想回身退下,卻已來不及了,我問伊有什麼勾當,伊說伊瞧見了我卧室中的電燈,特地上樓來叫我早些安插。霍先生,這又明明是謊話。伊和伊的母親就睡在我卧室的樓下次間中,伊若不是走到天井裡去,斷斷瞧不見我樓上的燈光。但在半夜時分,伊自己為什麼不早早安睡,卻會到天井裡去發現我的燈光?」
霍桑不答,沉倒了頭,又開始在室中走動。我的好奇心活躍了,便代替他發問。
我道:「你妹妹手中可曾拿什麼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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