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麗莎把病歷放回櫃檯。
「準備好了?」內瓦里醫生問。
瑪麗莎點點頭,心裡卻寧願晚一點再見病人。她不幻想自己會發現什麼迄今被別人忽視,然而又是十分關鍵的可以破解這個謎團的東西。此刻去看病人只是裝模作樣而已,而且,很不幸,這又冒險得很。她勉為其難地跟著內瓦里醫生走去。
他們進了強化護理區,觸目皆是各種熟悉的精密電子設備。病人像一動不動的犧牲躺在祭台上,固定在纏來繞去的電線和塑料管中間。酒精氣息撲鼻而來。人工呼吸機和心臟監視器的聲響清晰可聞。護士們異乎尋常地忙碌。
「我們把里克特醫生隔離在這個側室里了。」內瓦里醫生停在關著的門邊說。門右有一扇窗。從窗子望進去,瑪麗莎可以辨認出病人來。跟強化護理區的其他病人一樣,他仰面朝天躺在由靜脈輸液罐和導管構成的天篷底下。身後是個示波器,閃爍著連續不斷的腦電波軌跡。
「我想你最好還是戴上口罩,穿上防護服。」內瓦里醫生說。「我們對這些病人都執行了隔離預防措施,原因不說你也明白。」
「當然了,」瑪麗莎說,竭力不顯露出迫不及待的樣子。如果她可以選擇,她會鑽進一個塑料球里去的。她套上罩衣,戴上帽子、口罩,穿上靴子,外加乳膠手套。內瓦里醫生也如此這般裝扮停當。
她朝病人俯下身子,不知不覺地抑住了呼吸。病人,用一句不敬的俗話來說,一隻腳已進了棺材。臉色灰暗,雙眼凹陷,皮膚鬆弛。右顴骨上有塊傷痕。嘴唇乾裂,門牙上有一塊幹了的凝血。
凝視著病人,瑪麗莎不知所措。可是內瓦里醫生正彎腰俯視她的一舉一動,她下意識地覺得自己該有所動作。「你感覺怎樣?」瑪麗莎問。然而話一出口,她就意識到這是個愚蠢的不言而喻的問題。說也奇怪,里克特醫生的眼睛顫顫地睜開了。瑪麗莎立即發現他眼白有內出血。
「不好,」里克特醫生嘶啞地低聲說。
「一個月前你真的在非洲嗎?」她問,不得不俯低身子,心中升起一股同情。
「六個星期以前。」里克特醫生說。
「你接觸了什麼動物嗎?」瑪麗莎問。
「沒有。」頓了一頓之後,他又掙扎著說,「見了不少,不過一隻也沒碰。」
「接觸過什麼病人嗎?」
里克特醫生搖搖頭。說話對他顯然相當吃力。
瑪麗莎挺直身子,指著病人右眼下方的傷痕,問內瓦里醫生。
「這是怎麼回事,你知道嗎?」
內瓦里點點頭。「生病前兩天遭了搶。栽倒時撞的。」
「可憐的傢伙。」瑪麗莎說,心為里克特的不幸而一緊。過了片刻,她才補了一句:「我覺得差不多了。」
通向強化護理區的門背後有一個鐵架,支著一個塑料袋。瑪麗莎和內瓦里脫下防護用具扔進去,回到五樓護士台。瑪麗莎提醒自己在盥洗池裡洗了手。
「咬了里克特醫生的那隻猴子呢?」她問。
「我們做了檢疫,」內瓦里醫生說。「也儘可能地做了各種化驗。看來它是健康的。」
他們似乎什麼都想到了。瑪麗莎拿起里克特的病歷,想查一下他眼結膜出血是否有記錄。有。
瑪麗莎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抬眼看著內瓦里醫生。他也正期待地看著她。「好吧,」她含糊其辭地說。「我得好好研究一下這些病歷。」驀地她記起了有一類疾病叫做「病毒性出血熱」。它們極為罕見,卻致命地危險。其中有幾種來自非洲。她提出了這個可能,期望為這個診所的醫生們所做的一系列暫時診斷拾遺補缺。
「病毒性出血熱也考慮過了。」內瓦里醫生說。「那也是我們這麼快就向CDC報告的原因之一。」
這個「斑馬」診斷算完了,瑪麗莎忖道。這是醫務界的一條格言,聽見蹄聲你就想馬,而不要去想斑馬。
內瓦里醫生接到一個緊急呼叫。瑪麗莎如釋重負。「真對不起,」內瓦里說。「我得去急診室。還有什麼需要我做的嗎?」
「噢,我想要是能進一步加強病人的隔離措施會更好。你們已經把他們都安置在同一病區了。不過我認為應當把他們移到完全獨立的一翼里,實行徹底的隔離看護,直到弄清這種病的傳染性為止。」
內瓦里獃獃地看著瑪麗莎。她一時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片刻之後他說:「你說的對。」
瑪麗莎拿了那七本病歷,來到護士台後的小房間,一本一本地看下去。除里克特醫生外,其他是四個女的,兩個男的看來得了同一種病。儘管還不知道,他們之間必然有過直接的接觸,或者都暴露給了同一污染源。瑪麗莎時刻提醒自己,由於這是她的第一次實地調查,她的工作方針應當是儘可能搜集一切資料,轉交亞特蘭大。她再次細讀里克特醫生的病歷,包括護士的評語。在筆記本上,她用單頁列出一切可能有關緊要的事項,包括此人已出現的嘔血情節。這顯然非流感所有。她一邊工作,思緒卻一直縈繞在里克特六個星期前去過非洲的事上。這一點必然十分重要。從診斷學的角度看,一個月的潛伏期似乎不合常理。除非是瘧疾,而這又被明確否定了。當然,有一些病毒性疾病,如艾滋,就有較長的潛伏期。不過艾滋病不是急性的病毒性傳染病。後者往往只有一個星期的潛伏期,上下不超過幾天。瑪麗莎就這樣艱難地讀完了所有的病歷。它們記載了各種關於年齡、性別、生活方式、職業和環境的資料。她在自己的筆記本上給每個病人用單頁寫下自己的發現。不多久,她就看出這是一群不同的人。除里克特是醫生外,一個是女秘書,在里克特診所的病歷部工作。兩個家庭婦女,一個水管工,一個保險推銷員,一個地產經紀人。在這樣一組多種身份的人當中發現共同點的機會似乎不大,儘管他們一定接觸了同一傳染源。
閱讀這些病歷也讓瑪麗莎更清楚了這種病的臨床癥狀。起病突兀。先是劇烈的頭痛、肌肉痛、高燒,然後併發腹痛、腹瀉和咽喉痛、咳嗽、胸痛。一想到自己剛剛暴露給這種病,瑪麗莎的脊梁骨一陣發寒。
瑪麗莎揉了揉眼睛。由於睡眠少,眼裡像是有沙子似地乾澀。不管願不願意,該去看其他病人了。還有許多情況,尤其是他們得病前幾天的活動,需要補充了解。
先看那位病歷部的秘書。她就住在強化護理區內里克特醫生的隔壁。然後再按住院先後輪下去。在看每個人之前,她都謹慎地穿上全套防護用具。所有的病人都相當嚴重。沒有人願意講話。儘管如此,瑪麗莎還是按她擬好的一系列問題挨個問下去,尤其關注各個病人與其他病人是否認識和交往的情況。答案是否定的。但每個人都認識里克特醫生,也都是里克特診所保健計劃的顧客。答案是如此明確,瑪麗莎驚訝竟然還沒有人注意這一點。是里克特醫生傳播了這種病。只有他才可能接觸那個女秘書。她請病歷部把所有病人的門診病歷也都送來。
等待的時候,內瓦里醫生來了電話。「我們恐怕又有了一個這種病人。」他說。「是診所化驗室的技工。現在急診室。你願意下來嗎?」
「他被隔離了嗎?」瑪麗莎問。
「儘可能地隔離了。」內瓦里醫生答。「我們正在五樓準備一個獨立的隔離單元。一弄好,就把所有的病人都轉移過去。」
「越快越好。」瑪麗莎說。「眼下我建議暫停一切不必要的化驗。」
「我贊同。」內瓦里醫生說。「這兒的病人怎麼辦?你要下來看看嗎?」
「馬上就來。」瑪麗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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