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是這麼想的,但奇怪的是,這位未婚夫看起來也有點神經失常。他整天黑著個臉,像是堆滿了烏雲,好象他的未婚妻得到大筆遺產是場奇災大禍似的。紹爾臉色陰沉,肝火又旺,動不動就大光其火。要麼他很會做戲,要麼他們倆全都發了瘋……可不管怎麼說,」奧斯卡爾-戈特利布把鉛筆插進口袋,隨即又拿出來,接著說道:「遺囑已經提交法庭,我們必須鬥爭。您看呢,律師先生?」
路德爾斯把根毛不剩的紅通通禿頭朝椅背上一仰,盯著一個正在慢慢散開的煙圈開了口,他的話聽起來像是在自言自語:
「通過訴訟程序推翻遺囑,這在形式上就行不通:遺囑自始至終由公證人經手,完全符合法律要求。而且法院和警方的調查記錄已經證明,卡爾-戈特利布之死屬於意外的不幸事件,並非死於蓄意謀害。我們還有什麼辦法呢?證明遺囑人在立遺囑時精神錯亂?這是唯一的出路,然而希望還是十分渺茫……」
路德爾斯又吐出一個煙圈,對奧斯卡爾-戈特利布說道:
「您跟我憑良心說,您同過世的兄長關係到底如何?你們之間是否有過……這個……這個……爭執,不和?」
「絕對沒有!」奧斯卡爾-戈特利布回答得斬釘截鐵。
「可第二份遺囑里的那個暗示怎麼解釋?」
奧斯卡爾-戈特利布漲紅了臉,在椅子上坐不住了。
「那個暗示!您要明白,就是這個暗示才是我要起訴的主要原因,我必須追究第二份遺囑是否有效!它玷辱了我的名譽。與其說我難以容忍被剝奪遺產繼承權,倒不如說我更難容忍死者對我的詆毀……我不知道它是怎麼來的,但這裡顯然有種什麼誤會。也可能是有人存心不良,在我兄長面前對我進行了誹謗。」
「是啊,真是個撲朔迷離的事件……我會儘力而為的,但要保證成功,恐怕很難。」
這位名律師吐出了第三個煙圈,開始和委託人商談起對他說來更為輕鬆愉快的酬金問題來——
六 訴訟
奧斯卡爾-戈特利布同埃爾莎-格柳克兩造的訴訟鬧得滿城風雨。
一旦奧斯卡爾-戈特利布打贏官司,有名的路德爾斯律師將從卡爾-戈特利布留下了億萬遺產中分到一筆令人目眩的巨額酬金;突然冒出來的女繼承人,長得花容月貌;卡爾-戈特利布立下遺囑之後才1個月就命赴黃泉——所有的這一切,都成了報紙取之不盡的絕妙題材,更是飯後茶餘的上好話題。
出現了種種最荒誕不經的揣測,人們各執己見,爭論不休,有的還要打賭定輸贏。
最使人感興趣的是戈特利布兄弟間的關係,還有埃爾莎-格柳克同卡爾-戈特利布的關係,她和紹爾的關係。究竟是一條什麼線把這些人串在了一起?奧斯卡爾-戈特利布和卡爾-戈特利布兩兄弟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麼事?為什麼死者要剝奪親弟弟的繼承權?這個問題連法庭都十分關注。
奧斯卡爾-戈待利布的起訴書出自路德爾斯律師的大手筆,其主要依據是死者在立遺囑時並非「神志健全、記憶可靠」。為了證明這一點,他們做了種種努力。甚至不惜開棺驗屍,請來最有名的教授解剖卡爾-戈特利布的大腦。在呈交法庭的檢驗記錄上,詳細列出他大腦的重量、顏色、腦回數目、輕度硬化等等;但沒有拿出任何過得硬的關鍵證據來。
鑒定專家們不敢直接做出卡爾-戈特利布精神失常的結論,只找到了「某些不合常規之處」——就這也沒少叫路德爾斯下本錢。
但路德爾斯手頭還有不少事先串通好的證人,跟這些人打交道要比對付那些鑒定專家們容易些。
卡爾-戈特利布生前掌管大業,圍著他轉的人多如牛毛。其中不難找到這樣一些證人,只要有人給錢,想讓他們說什麼他們就會說什麼。在老奸巨猾的後台操縱下,證人們提供了死者生前的許多生活細節,證實卡爾-戈特利布很有可能不正常。
總會計師繪聲繪色地描述了死者的一個怪癖,引得聽眾捧腹大笑:卡爾-戈特利布異乎尋常地熱衷於合理化,改革改得發了狂。比如,卡爾-戈特利布安了一部特製的電梯,電梯的平台上擺了一把圈椅,正對著寫字檯。電梯連通上下三層樓,戈特利布只需一按電鈕,就從二層的住宅降到一層的銀行。在簽署文件或會晤他必須見的主顧之後,他就坐在圈椅上騰空而起,像戲台上的神仙升天一樣,升到二樓,直接停在寫字檯後面,繼續干他剛才已經開始的工作。
戈特利布工作時不喜歡僕人或職員前來打擾。「這會擾亂我的思路。」他說。因此房子里安裝了無數長長的特製帶子——傳送帶。如果戈特利布需要一本藏書室里的書或是想要一杯咖啡,他只需用電話通知一聲,傳送帶便會悄無聲息地把放著咖啡、書籍或一盒雪茄的托盤送到他的桌子前。
「他還是個衛生癖,」一位證人說道,「所有的房間里都裝上了什麼溫度計呀、濕度表呀,還有一些檢查和凈化空氣成分的複雜機器。戈特利布瞧不起一般的通風裝置。『室外的空氣早被灰塵和汽油的油煙污染啦,怎麼能用它來凈化室內的空氣呢,』他說道。他是用化學方法來凈化空氣的。他派專人看著室溫,屋裡始終保持攝氏20度:夏天就用人工降溫法,使空氣不燥不濕,同時還要保持室內氧氣含量,不能讓二氧化碳增加,空氣還要用臭氧進行人工處理。」
一批新請來的精神病鑒定專家,也許是比較隨和,也許是路德爾斯這回出的血更多,他們根據這些證詞做出個明智的結論,給故世的戈特利布定了個精神病。於是,事態開始朝有利於奧斯卡爾-戈特利布的方向發展。
只剩下一個難題令法庭感到棘手,無法解決,這就是卡爾同奧斯卡爾之間的關係。誠然,許多證人就此問題提供了不少有利的證詞,充分證實卡爾和卑斯卡爾之間完全存在「手足之情」。但兄弟之間的決裂也可能出於某種連至親好友都無從知曉的隱私。值得奧斯卡爾慶幸的是,沒有任何人能出頭指證他們弟兄之間曾經有過不和。
路德爾斯已經預先沉醉在勝利之中,暗自盤算起該如何支配那筆巨額酬金來了。得在尼斯買別墅……買新轎車……給瑪麗埃特……路德爾斯微微一笑,像頭貓似的把眼睛一眯縫。為了這一切,跟那些鑒定專家和證人們周旋一場,值!
……路德爾斯使出了渾身解數,施展了無與倫比的本事和雄辯之才。
這一天是法庭宣判的日子,以法院大廳之大,還是容不下所有都想聽聽判決的人。好奇的人們用眼睛搜尋埃爾莎-格柳克,但她並沒有到場。紹爾代表她出庭。
路德爾斯來了個超常發揮,做了一次精彩的發言。他精闢地分析了證人和鑒定專家的證詞,進行了出其不意的對比和推斷,把臉色陰沉的紹爾駁得張口結舌。路德爾斯妙語連珠,不時被聽眾的掌聲所淹沒,顯然大部分聽眾已經站到了「合法繼承人」,也就是奧斯卡爾-戈特利布一邊。儘管法官們貌似公正,但也不難看出,連他們也開始同情戈特利布了。
「至於談到已故的卡爾-戈特利布同我的委託人奧斯卡爾-戈特利布的關係問題,」路德爾斯在自己發言的最後指出,「那麼,即使他們之間的關係很成問題,可一個精神病患者的好惡究竟又有什麼意義呢?紹爾說,卡爾-戈特利布能掌管大業,」路德爾斯聳聳肩膀,「但歷史上卻不乏先例,發了瘋的君王照樣能管理國家大事,而百姓們卻做夢也想不到這一點……」
一部分聽眾熱烈地鼓起掌來。庭長趕緊搖鈴。
就在這時,奧斯卡爾-戈特利布突然從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來。他不知怎的,現出一副睡眼惺忪的樣子。他毫無表情地拖拉著兩條腿,走到法官席前,無精打采地說道:
「我請求發言。」
大廳里頓時鴉雀無聲。
奧斯卡爾-戈特利布似乎是在腦海里回憶著什麼,十分費力選擇著詞句,吭吭哧哧地說道:
「不對……路德爾斯說得不對。卡爾神智正常,沒有毛病。卡爾有理由剝奪我的遺產繼承權。我對不起他。」
整個大廳里氣氛驟然緊張起來。路德爾斯驚慌失措地撲到奧斯卡爾-戈特利布跟前,氣急敗壞地扯扯他的衣袖。
「您胡說些什麼?醒醒吧!您把事情全毀了!您發瘋了是不是!」他咬牙切齒地對著老頭的耳邊小聲說道。
不料奧斯卡爾把手一抽,突然惡狠狠地大喊起來:
「您在這兒嘀咕什麼?別管閑事!給我走開!我對不起卡爾……我不能講我的過錯……這是家事……可這並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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