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杜爾明白這個理由是什麼,他早已注意到拉列對勃麗克愈來愈殷勤了。
「這個不幸的浪漫主義者,」陶威爾想,「他在悲劇性戀愛上倒是走運的。這一回他不但失去了安琪麗克,並且還失去了這種死灰復燃的愛情。不過也許還有救。」
「拉列,你要耐著點性兒,」他說,「我們的目標是相同的。我們要把我們的力量團結起來,要幹得謹慎些。我們有兩條路可走:一條是立刻打擊克爾恩,一條是先儘力用迂迴的方式打聽出我父親的頭和勃麗克的命運。自從勃麗克從他那裡逃走之後,克爾恩一定更加警惕了。他即使還沒有把我父親的頭消滅掉,也一定把他好好地藏起來了。要消滅一個頭,用不了幾分鐘工夫,只要警察一射門,他可以馬上先把一切罪跡消滅乾淨,然後再來開門,那麼我們就什麼也找不到了。別忘了,拉列,勃麗克也是他的『罪證』,克爾恩施行了非法的手術,加上他還非法地偷走了安琪麗克的屍體,克爾恩是一個無法無天的人,他居然敢瞞著大家把我父親的頭弄活過來。我知道我父親在遺囑里答應過他的身體做生理解剖,可是我從來沒有聽說過,他同意把自己的頭顱用來做起死回生的實驗。為什麼克爾恩把頭顱還存在這一件事瞞著大家,甚至瞞著我呢?頭顱對他有什麼用呢?勃麗克對他有什麼用呢?也許他在用活人做活體解剖,而勃麗克就做了他的實驗用的家兔了?」
「那就更應該快點去搭救她了。」拉列激烈地反駁道。
「是的,是要搭救,而不是要加速她的死亡,我們去見克爾恩可能加速這個不可挽回的結局。」
「那怎麼辦呢?」
「走第二條比較慢的路,我們要設法使這條路儘可能地短。瑪麗-洛蘭可以供給我們比勃麗克所能供給的更有用的情報。洛蘭很清楚那所房子里的情況,她是照料那些頭顱的,也許她和我父親……我是說,和我父親的頭談過話。」
「那麼讓我們快點去找洛蘭。」
「唉,可惜她還需要人家先去搭救她呢。」
「她在克爾恩那裡?」
「在醫院裡,很明顯的,是在那種只要有鈔票,就可以把你跟我這樣沒病沒痛的人禁閉起來的醫院裡。拉列,我們還有不少事要做呢。」接著,陶威爾就把他跟洛蘭的母親會見的經過講給他的朋友聽。
「這該死的克爾恩!他在自己周圍撒下了不幸和恐怖的種子,地要是落在我手裡……」
「我們要想法使他落在我們手裡,要達到這個目的,第一步就是要見見洛蘭。」
「我馬上到那裡去。」
「這樣做未免太大意了。我們本人只有在萬不得已的場合才露面,目前我們要利用別人的服務。我跟你要組成一種特殊性質的秘密委員會,這個委員會要領導一些可信賴的人去行動,而委員會本身是不能讓敵人知道的,必須找一個忠實可靠的人到斯科去一趟,去結識那些衛生員、護士、廚子、看門人——結識任何可結識的人。我們哪怕買通了一個人,事情也就有一半成功了。」
拉列實在忍不住了,他自己要立刻去行動,可是他還是依從了做事比較穩重的阿爾杜爾,同意採取謹慎的方針。
「可是我們找誰呢?啊,有了,沙烏勃!一個不久前剛從澳大利亞回來的青年藝術家。他是我的朋友,一個非常好的人,一個出色的運動員。這個任務對他說來,可算是一種別緻的行動。他媽的,」拉列罵道,「為什麼我就不能親自擔當這件事呢?」
「這件事就那麼富於浪漫色彩嗎?」陶威爾含笑問道——
拉維諾的病院
沙烏勃是一個23歲的青年,面色紅潤,體格健壯,長了一頭金黃色的頭髮,他欣然地接受了這兩個「陰謀者」的請託。目前他們還沒有把一切詳情告訴他,只是對他說,他可以為他的朋友們出一大把力。於是他就高興地點點頭答應了,也不問問拉列這全部事情里有沒有什麼不名譽的事,因為他相信拉列和他的朋友是正直的人。
「好極了!」沙烏勃叫道,「我立刻動身到斯科去,寫生箱正好給一個陌生人在小鎮上出現做掩護,我將要給那些衛生員和護士畫像。要是她們不太難看的話,我甚至可以稍微向他們獻獻殷勤。」
「假若需要的話,你還可以向她們求婚。」拉列在給他打氣。
「這我還長得不夠漂亮,」這個年輕人謙虛地說,「不過,假若需要的詰,我倒很願意使我的臂力一顯身手。」
這個新同盟者出發了。
「記住,行事愈快愈好,要千萬小心!」陶威爾對他作了最後的叮囑。
沙烏勃答應三天之後回來,然而到第二天傍晚,他就垂頭喪氣地出現在拉列面前了。
「不行,」他說,「哪裡是醫院?簡直是一所圍著石頭圍牆的監獄!而且一個工作人員也不從那個石頭圍牆裡走出來,所有的食品都是由承包單位派人送去的,連這些人都不讓進大門。總務主任親自到大門口來採購他所需要的一切東西……我像狼繞著羊圈那樣繞著圈牆幸了一圈。我連一眼都沒有瞅見那座石圍牆裡是什麼樣子。」
拉列感到失望而煩惱起來。
「我原指望你可以顯一顯你的神通廣大,隨機應變的本事的,沙烏勃。」拉列沒有能完全壓制住心中的氣惱說。
「那麼你自己去顯顯本事,好不好?」沙烏勃同樣氣惱地回答,「我本來不會那麼快就放手的,可是我偶然認識了當地一個藝術家,他很熟悉那個小鎮和那個醫院的生活習慣。他告訴我,那是一所非常特別的醫院。在那醫院的圍牆後面隱藏著許許多多的罪惡和秘密,遺產繼承人把他們的活得太久的、還不打算死的有錢親人弄到那兒去,說他們有精神病,把他們監禁起來。未成年的遺產繼承人的監護人,在他們的被監護人快要成年的時候,把他們送到那個醫院去,以便繼續『監護』他們,隨意地支配他們的財產。這是有錢人的監獄,不幸的妻子或丈夫、年老的父母以及受監護的孤兒的無期監禁所。醫院的業主,也就是主治醫生,從有利害關係的人那裡獲得非常可觀的收入,所有的工作人員都得到很高的報酬。在那裡連法律都無能為力,防止法律干涉的不是那石頭圍牆,而是黃金,那裡什麼都靠賄賂來辦事。你總同意,在這種情況下,我就是在斯科呆上整整一年,也不會跨進醫院一寸呀!」
「應該行動,不應該光待著。」拉列沒精打采地說。
沙烏勃把腿抬起來,指著下邊一塊扯破的褲腿說:
「我是行動過的,你這不是瞧見了嗎?」他帶著痛心的譏諷說,「昨天夜裡我打算爬牆進去,這對我說來並不是一樁難事。可是不等我跳進牆去,幾頭大狗就向我撲過來了——這褲腿就是結果……要不是我像猴子一樣敏捷、一樣靈活,早就讓它們撕成一塊一塊的了。那個時候整個大花園立刻響徹了看守人的互相呼應的聲音,電燈開亮了,一閃一閃地閃起來。可是這還不算,當我翻身爬出牆來之後,管門人把他們的狗放到大門外面來了。這些畜牲是受過嚴格訓練的,就像從前南美洲種植園訓練出來的追索逃走的黑奴的狗一樣……拉列,你是知道的,我賽跑得過多少獎,假若我一直像我昨天夜裡逃避那些惡狗那樣跑法,我就可以成為世界冠軍了。直到後來,我不太費力地跳上了一輛至少以每小時30公里速度在路上行駛的汽車上,這才救了我的命。你想想當時的情形吧!」
「該死!現在怎麼辦?」拉列叫道,下面把頭髮揉得亂蓬蓬的,「一定得把阿爾杜爾叫來。」隨即他就跑去打電話了。
幾分鐘之後,阿爾杜爾已經在跟他的朋友們握手了。
「這是意料中的事。」他聽到了失敗的消息之後說,「克爾恩可真善於把他的犧牲品藏在一個可靠的地方。現在我們還有什麼辦法呢?」他重複了拉列剛才的問話,「不顧一切地幹下去,也用克爾恩用的武器——買通主治醫生……」
「我不惜貢獻出我全部財產!」拉列高呼道。
「我怕你的全部財產也是無濟於事的。問題的關鍵在於,那位可敬的拉維諾醫生的企業,一方面是建築在他從委託人那裡取得的巨額金錢上,另一方面還建築在他的委託人對他的信任上,因為他的委託人們完全相信拉維諾醫生既然接受了他們的巨額賄賂,那麼他無論在什麼情況下也不會出賣他們的利益的。拉維諾決不肯破壞他自己的信譽,從而動搖他的企業的整個根基。更正確點說,除非他能夠一下子獲得相當於他未來20年的收入那樣一筆巨款,他才肯出賣他們。要做到這一點,我怕我們三個人的錢湊在一起也是不夠的,別忘了,拉維諾是慣和百萬富翁打交道的,要收買他的一個地位較低的工作人員倒是簡單得多、便宜得多呢。然而,不幸的是,拉維諾對自己的工作人員監視得並不比關在裡面的人來得差一些,沙烏勃報道得很對,關於拉維諾那個醫院,我自己也做了一些調查,對一個局外人說來,偷偷溜進一個苦役刑監牢,在那裡組織一次越獄,要比在拉維諾的監牢里做同樣的事容易得多。他僱人的時候審查得很仔細,多半雇傭沒有親屬的人。還有那種犯了法、想躲避警察的警惕的眼睛的人,他也很歡迎。他給他們的報酬很優厚,可是他有一個規定:工作人員在服務期間誰也不許踏出醫院的界限,服務期限又規定為10年到20年,少了不行。」
「可是他上哪兒去找這種竟肯接受幾乎終身失去自由的條件的人呢?」拉列問。
「找得著,很多人受了不用擔憂老來生活這種念頭的誘惑,大多數人都是被生活所迫,當然不是每一個人都熬得住的。拉維諾那兒曾發生過職員逃跑的事件——雖然是很難得的,幾年之中才有一回。最近就有一個職員由於懷念自由生活而逃跑。結果,當天就在斯科近郊發現了他的屍體,斯科的警察是被拉維諾所收買的,結果只作了一份該職員自殺身死的調查書就算了事。拉維諾把屍體領來,送回自己的醫院。以後的事是可以猜想得出的。拉維諾一定曾把那具屍體給他的工作人員們看,還發表了一篇針對這一事件的演說,威脅他們說,任何破壞協議的人都會得到同樣的下場。這就是我打聽到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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