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紅木鏡台上,兩邊各有一個抽屜,中間除了一隻玲現的瓷鍾以外,卻放著許多化妝品。這種陳設,很像是一個少女的團閣,對於這已過中年的鰥夫,顯然不稱。因此可見霍桑在上一天所料想的關於死者裘日升的行徑,一定離事實不遠。這個人在他人方面雖然吝嗇,在個人的享用方面,卻又特別奢侈。
一會兒,我的眼光又瞧到廂房裡去。廂房中最足引人視線的,就是那隻靠西窗的紅木書桌。桌子上除了筆硯水孟以外,另有一隻金亮的鬧鐘、一座銅播裸女的檯燈,一個銀質的花插,插瓶中有兩朵紅綢制的假花。這時有一枝毛筆露著筆尖,擱在一方硯瓦上面,有一個銅筆套,卻根在書桌中央吸墨紙板的面上。
我站在一旁,覺得這室中除了有一種過分奢侈的現象以外,絕無可異。但霍桑和汪銀林二人,仍不住地向空中留神觀察。霍桑先站住了向四周瞧了一會,又去察驗房門和門上的鎖,又走到床背後去細瞧。未了,他搖了搖頭。汪銀林也開了衣櫥,發現了死者不少的衣服帽鞋。許墨佣站在一旁,靜靜地瞧霍桑和汪銀林二人察勘,自己卻似處於旁觀的地位,彷彿他自信他先前的觀察已經盡夠,此刻已沒有再瞧的必要。
一會,許墨佣最先開口說:「我應得報告一句。這卧室中的一切東西,自從發案以後,我敢保證沒有任何人動過,不過有一點我卻擅自變動過了。」
汪銀林把農櫥的玻璃門重新關好,走近來答話:「你變動了什麼?」
許墨擁舉著右手,向書桌上和銅床面前指了一指:「我第一次進這卧室的時候,這書桌上的那盞檯燈,和床面前垂掛的電燈,都還是亮著;據海峰跟林生說,他們上樓時卧室中本來亮著。後來我在查驗以後,才把這兩盞燈熄滅的。
汪銀林點了點頭。他反問道:「你剛才不是說後門的電鈴,直通這卧室的嗎?怎麼不見電鈴?
許墨佣下即回答,但用手捻了捻他的短須,嘴角上露出一絲微笑——這笑中明明帶著驕傲的意味,似乎在譏笑汪銀林的眼力不濟。我也暗暗地內愧,因為我實在也沒有發現那個電鈴。這時許墨佣的合著細縫的眼睛,從汪銀林臉上,移渡到霍桑的臉上,好像準備要發什麼刁難的問句。我暗忖這個人的賣功忌能的老脾氣又快發作了,不禁替霍桑擔憂。霍桑卻很隨便地向那銅床靠壁的一端指了一指,淡淡地答話。
「電鈴就在帳子背後的東壁上啊。
汪銀林果真走近去細細地瞧了一瞧。「唉,電鈴裝在這種地方,真是奇怪!
許墨佣唇角上得意的笑容,不由不但凍了,接著便由僵凍而漸漸消融,一雙合縫的眼睛,也張了開來。
霍桑仍安靜地答道:「不錯,不過奇怪的事情還多。我們知道死者是一個鰥夫,但這室中卻還有許多鰥夫所不應有的東西。那也不能不算是奇怪的啊。
許墨佣帶著詫異的神氣,問道:「霍先生,你可是指鏡台上的那些香水精玉容霜說的嗎?……不過一個人做了鰥夫,就連妝飾的權利都完全剝奪,這句話似乎不能算怎麼樣公允吧?
霍桑點頭道:「許署長,你的話很對。不過你的眼睛還須更張得開些。你且把繡花緞子的枕頭翻開來瞧瞧。難道那枕頭底下的東西,也是一個不娶續弦的鰥夫所應有的嗎?
這句話使許墨佣呆住了,他的眼光閃了一閃,便急忙瞧到枕頭上去。汪銀林不發一言,早已奔到床邊,翻開了枕頭,拿起一本書來。我湊近一瞧,那是一本西式裝訂的性書。汪銀林把書翻了一翻,裡面還夾著幾張課女照片。
許墨佣皺了皺眉,舔著嘴唇,強辯道:「唉!還有這個東西,但我還沒有著手翻動過哩。」
霍桑仍冷冷地答道:「是,不過我的手指也不曾觸摸過那個枕頭。我只瞧見一些兒書脊罷了。」
我覺得許墨佣貪功好勝的脾氣,至今還沒有改變,和他一塊兒共事,確乎有些掣肘。此刻他和霍桑說話,分明已動了意氣。我若不從中解圍,說不定會越弄越僵。
我因插嘴道:「現在我們可以知道死者生前對於色的問題,似很注重。這一點對於此次兇案,也許有些關係。眼前我覺得有更重要的一點,值得我們注意。請瞧,書桌上有一支毛筆擱在硯上;硯子面上又明明新磨過墨。這不是值得研究的嗎?」
汪銀林似也領會了我解圍的用意。他忙應道:「不錯,這一著我也覺得有注意的必要。從這現象上推測,很象死者正在書桌上寫什麼東西,那兇手忽然闖了進來,便發生這幕慘劇。」
許墨佣忽又挺著他的大肚,斜著眼光向汪銀林發問。
「汪先生,照你的話,你想這慘劇怎樣開幕的呢?」』
汪銀林道:「我以為死者所寫的東西,也許和兇手很有關係。所以那人一走進來,就把那所寫的紙搶去。否則那所寫的紙兒,應當仍留在書桌上啊。」
「搶去了后,又怎麼樣呢?」
「那自然就掙紮起來了——」
許墨擁忽情不自禁地笑出聲來。汪銀林立即沉下了臉,厲聲反問。
「什麼?這理解錯誤嗎?那末,請問你有什麼高見?」
許墨佣忽而很莊重地鞠了一個躬,又把他的右手捻了捻他的菱角形的短須。
他婉聲道:「汪先生,很抱歉。我的見解略略和你的木同。我以為這寶中一定沒有別的人來過。若使像你所說,他們曾在這室中掙扎過,那末,死者也不應死在外面中間里了。退一步說,即使假定他們爭鬥的發生是從這寶中開始的,然後一逃一追,到了中間,方才發生慘禍。這樣,這室中至少也應當留些紛爭的跡象。現在,你瞧,這裡的器物,無論大小,絲毫找不出異象。那豈不是沒有人進來過的明證嗎?」
霍桑在汪銀林發窘之下,忽也向許墨佣微微鞠了一個躬:「署長,你說這室中昨夜沒有人進來過,我的見解也略略和你的不同。我說是有人進來過的,汪探長說得不錯,並且我還知道那來人進房以後,曾安安靜靜地坐在這書桌旁邊的沙發上,耽擱的時候很久,至少終有二十分鐘。
這幾句話不但使許墨佣張大了眼睛,連我也不禁暗暗詫異。我瞧霍桑的神色,又絕對不像是開什麼玩笑。難道他要替汪銀林辯護,故而憑空捏造一句?一會,霍桑不待許墨佣的質問,先自帶著微笑解說。
「其實這是最簡單的小問題,用不著什麼疑慮。你瞧,那沙發右邊的地板上,不是有一小堆紙煙灰嗎?據我估量,足有兩枝煙的煙灰。這房間整理得如此整潔,顯見是天天打掃,不會得留隔夜的宿灰的。我們又知道死者不吸紙煙。那末,昨夜裡這室中一定有過來客,那客人又曾勾留過若干時間,不是都可推想而知了嗎?」
汪銀林聽了霍桑的解釋,神氣上振作得多,湊著身子,到沙發和書桌之間的地板上瞧了一瞧,便連連點頭表示贊服。
許墨佣的嘴唇牽了一牽,立刻想到了答辯的話。
他說道:「霍先生所說的來客,既有和死者吸煙坐談的事情,顯見是另一個人,並不是我所說的兇手。我們的觀點不同,見解自然也差異了。
霍桑不再回答,但微微笑了一笑。汪銀林卻走到房門口去,一邊表示他對於爭論的評語。
他道:「我想這是一個重要問題。昨夜裡總有什麼人進過此室的。這個人是不是兇手?或兇手另有其人?都須徹底查明。現在我們與其空談,不如先向這屬中的人們查問一下。我想那對面房裡的吳紫珊,既是首先發覺這兇案的人,我們不如先向他問問。
這提議立刻得到霍桑的贊成,我也從旁附和。於是我們三個人就走出房來。許墨佣卻仍站著不動。
他道:「汪先生,你的話很對,我想在這裡的抽屜中搜索一下,也許可以得到些線索。
吳紫珊的卧室,佔據了整個西次間。西廂房中都堆積著許多傢具雜物。靠西的一邊並無窗口,光線只從廂房中的東窗裡間接進來,所以這次間中的光線,比較死者的卧室幽暗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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