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伊說了些叫他安心的話,但布魯諾仍東照西照地看著鏡中的自己,陷入自虐的苦悶中。
「它不可能是痘痘,」他的聲音帶有鼻音,「它是腫皰,是我所痛恨的一切在我體內騰湧出來的東西,是約伯的溫度(舊約《聖經》的<約伯>記中,撒旦為了試探約伯而令他得病)!」
「噢,得了吧!」蓋伊大笑。
「在那次不快之後,星期一晚上它就開始長出來,現在愈來愈糟糕,我敢說它會留下疤痕。」
「不會啦。」
「會!啊,這真是帶去聖塔菲的好東西!」
他坐在椅子上,雙拳緊握,一條沉重的腿拖曳在地,一副醞釀悲劇情結的姿態。
蓋伊走到窗邊,翻開窗旁座椅上的其中一本書。那是一本偵探小說,其餘的也全都是偵探小說。他試著想讀一兩行字,但字體卻在眼前漂移,於是他又合上書。他一定是喝多了,他心想。但今晚,他倒真的不是很在意。
「在聖塔菲,」布魯諾說:「我要那兒所有的一切。好酒、美女和歌唱。哈!」
「你想要什麼?」
「某樣東西。」布魯諾的嘴角下撇,裝出一個毫不在乎的醜陋鬼臉。「一切的東西。我有一個想法,一個人在死前應該去做可能做得到的所有事情,而也許就在嘗試做某件真正不可能完成的事情時死去。」
蓋伊聽了之後心頭一緊,然後又小心謹慎地舒展開來。他柔聲地問他:
「像是什麼事情?」
「像是乘火箭上月球呀,設定車速蒙眼開車呀。我就這麼做過一次,沒有設定速度,但我飆到時速一百六十英里。」
「蒙眼開車!」
「我還搶劫過一次。」布魯諾嚴正地盯著蓋伊看。「收穫不錯,在一棟公寓里下手的。」
蓋伊的嘴角微揚,露出不相信的笑容,但事實上他相信布魯諾所說的話。布魯諾可能具有暴力傾向,也可能是精神錯亂。是萬念俱灰,蓋伊心想,而非精神錯亂;他常向安提起,富有之人往往有自暴自棄的無聊之舉,其行動與其說是創新,不如說是毀滅,而且其結果和窮困一樣容易導致犯罪。
「不是為了拿什麼東西,」布魯諾接著又說,「我並不想要我所拿的東西,我還特地拿了我並不想要的東西。」
「你拿了什麼?」
布魯諾聳聳肩:
「打火機、桌上模型、壁爐架上的一個雕像、彩色玻璃,還有其他的東西。」又是一個聳肩動作。「你是惟一知道此事的人。我並不愛嚼舌根,但我猜你認為我是這種人。」他笑了起來。
蓋伊吸了口煙。
「你是怎麼進行此事的?」
「我在亞斯托利亞的一棟公寓屋前守候,直到時機恰當,我就直接爬窗進去,然後再從防火梯爬下來,挺容易的。這是我某項心中感謝上天的冒險事迹。」
「為什麼是『感謝上天』?」
布魯諾靦腆地咧開嘴笑說:
「我不知道我為什麼要這麼說。」
他再斟滿他的酒杯,然後又斟滿蓋伊的酒杯。
蓋伊看著那雙曾偷過東西的手,它既不靈活又顫抖不穩,再看那些指甲,都被咬到指甲肉里了。這雙手笨拙地玩弄著火柴盒殼面,然後像嬰兒般讓它掉落在布滿煙灰的牛排上。犯罪真的是好無趣,蓋伊心想,常常是那麼的缺乏動機。但這也是形成犯罪的一個模式。誰會從布魯諾的手、他的房間或是充滿渴望的醜惡臉上得知他曾行竊過呢?蓋伊再跌坐在椅子上。
「告訴我一些你的事。」布魯諾高興地鼓勵他。
「沒有什麼好說的。」
蓋伊從夾克口袋中取出煙斗,在鞋跟上一敲,低頭看看掉在地毯上的煙灰,然後又把此事丟到腦後。酒精產生的刺痛感深深滲入他體內。他心想,如果棕櫚灘的合約簽成了,開工之前的兩個禮拜,時間會很緊迫。不必在離婚手續上花太多的時間。在他已完成的製圖中,一片綠色草地上有數棟低矮白色建築物的圖樣,現在無須試著去回想,它便巨細靡遺地在他腦中毫不生疏的游移著。他微微自喜,忽然感到極為安心而幸福。
「你蓋什麼樣的房子?」布魯諾問。
「噢——是一般人所謂的現代建築。我蓋過幾家商店和一棟小辦公大樓。」
蓋伊笑了起來,平常別人問起他的工作時,他通常三緘其口或稍感厭煩,但此刻他毫無那些感覺。
「結婚了嗎?」
「沒。呃,是,結了;不過分居了。」
「哦,為什麼?」
「個性不合。」蓋伊回答。
「分居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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