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你跟你母親相處得不錯嗎?」
蓋伊回答「是」。雖然蓋伊一向不是很挑剔威士忌的味道,但它的滋味很合他意,因為它令他想起安。她若要喝酒,就是喝威士忌。它就和她一樣,金輝閃爍,耀眼亮麗,乃匠心獨具打造而成。
「你住在長島的什麼地段?」
「大內克區。」
安在長島的住處就更遠得多了。
「我住在我稱為狗窩的屋子裡,」布魯諾接下去又說:「屋旁四周都是山茱萸(dogwood),每個置身屋裡的人,下至司機,都好像置身某種狗窩似的。」
他突然開懷大笑,又再次彎身進食。
現在看著他,蓋伊只見到他髮絲稀疏的細長形頭頂和突出的痘痘。從見他入睡之後,蓋伊就沒有再意識到那顆痘痘,但現在他再次注意到它,它看起來像個令人驚悚的怪物,而且他的眼中只看得到那痘痘。
「為什麼?」蓋伊發問。
「因為我父親呀,那個混蛋!跟你一樣,我跟我母親相處得也很好。我母親過幾天就要出發去聖塔菲呢。」
「那很好嘛。」
「是呀。」布魯諾彷彿要反駁他似地說。「我們在一起玩得很高興——四處閑逛啦,打高爾夫啦。我們甚至一起去參加聚會。」他半帶慚愧,半帶驕傲地大笑出聲,突然間又表現得不確定且稚嫩。「你認為那樣有趣嗎?」
「不很有趣。」蓋伊說。
「我只希望擁有自己的錢。你明白吧,我應該今年開始有收入,只不過我父親不讓我擁有那筆收入,反而納入他自己的財庫中。你可能覺得不大可能,可是我現在什麼都得自己出錢,拿的錢卻和念書時拿的一樣少,偶爾還得向我母親要個一百、二百元的。」他大膽地露出笑容。
「真希望剛才你讓我來付帳。」
「哎呀呀,別這樣!」布魯諾提出抗議。「我的意思只是,自己的父親奪走自己的錢,真是糟糕透頂的事,不是嗎?那根本不是他的錢,是我母親娘家那裡的錢。」
他等著蓋伊發表意見。
「你母親對這件事沒有發言權嗎?」
「我還小的時候,我父親就將那筆收入納入他名下了!」布魯諾粗聲粗氣地大喊著。
「噢,」蓋伊心中納悶著,布魯諾究竟曾見過幾個人,請過幾個人吃晚餐,又說過多少次有關他父親這個相同的故事。「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布魯諾兩手一攤,肩一聳,做個無助的姿勢,然後再快速地把雙手插入口袋。
「我說過他是個混蛋,不是嗎?他見著什麼人就搶什麼人的錢。現在他說不把錢給我,是因為我不去找工作做,但那是在睜眼說瞎話。他認為我和我母親現在的生活過得太好了,他總是找各種方式來干涉我們。」
蓋伊可以想見他和他的母親,一位在長島社交圈中仍屬年輕的女人,塗了太多的睫毛膏,也跟她的兒子一樣,偶爾愛和一些無賴、混混搞在一起。
「你上過哪一所大學?」
「哈佛。大二時被退學了,因為喝酒和賭博的關係。」他一邊扭動身軀,一邊聳著細瘦的肩膀。「跟你不一樣吧,哼?好吧,我就是無業游民嘛,那又怎麼樣?」
他在兩個酒杯中又添了些威士忌。
「誰說你是無業游民啦?」
「我父親就這麼說呀。他該有個和你一樣安靜的優秀兒子的,那樣就皆大歡喜了。」
「你怎麼會認為我既安靜又優秀呢?」
「我的意思是說你行事正經,又選擇了一項正當職業,例如建築業。而我呢,我不想工作。我不必工作,懂嗎?我不是作家、畫家或音樂工作者。如果一個人不必工作,他還有什麼理由應該去工作嗎?我會很快就得潰瘍的。我父親身上就有多處潰瘍。哈!他還希望我會跟他一樣進入五金業哩。我告訴他,他的事業,一切的事業,是合法化的吃人事業,正如婚姻是合法化的私通行為。我說的對吧?」
蓋伊歪著頭看著他,一邊為叉子上的薯條撒上鹽。他慢條斯理地咀嚼,慢慢享用他的餐飲,甚至隱隱地欣賞起布魯諾來,正如他欣賞著遠距離舞台上的表演般。其實他正想著安。有時候,有安在的朦朧夢境,比現實世界還要真實。現實世界里出現的清楚片段、短暫影像,例如羅立雷相機皮套上的刮痕,布魯諾戮進盤中奶油塊里的長香煙,以及曾被布魯諾摔到走廊、玻璃砸得粉碎那框著他父親照片的相框,全都不那麼真實。蓋伊突然想到,在與蜜芮恩相見之後和前去佛羅里達之前,他可能有時間到墨西哥去看看安。如果和蜜芮恩的事迅速辦完,他便可搭機前去墨西哥,再飛往佛羅里達的棕櫚灘。之前他沒有想到這麼安排,那是因為他沒有那麼多錢,但如果棕櫚灘的合約簽成了,他就有錢這麼做了。
「你想像得到比這更侮辱人的事嗎?竟然把我放自己汽車的車庫給鎖起來?」
布魯諾的聲音轉為嘶啞,而且拉高到尖叫的音調高度。
「為什麼?」蓋伊問他。
「就因為他知道那天晚上我急需用車!最後還是我的朋友開車來接我的。這麼做他能得到什麼好處啊?」
蓋伊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拿走了鑰匙?」他問。
「他拿走我的鑰匙!從我房間拿走的!所以他才會怕我。他那天晚上就離開了。他太害怕了嘛。」
坐在椅中的布魯諾翻轉過身子,呼吸沉重,啃咬著指甲。幾縷被汗水浸濕而呈現深棕色的頭髮,在他的額頭上像觸角似地急促晃動著。
「當然-,那時我母親不在家,否則這種事是絕對不會發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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