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爾他人憂心忡忡,似乎陷入了沉思。該有所作為了。自從到海地一個多月以來,他按兵不動,沒有採取任何有利可圖的行動。當然,羅什會借錢給他,但多米尼克不習慣與別人發生債務關係。他走近具有英國殖民地風格的桃花心木五斗櫥,望著上方的聖多明各地圖,仔細地端詳起來。
他預感到,如果接受了富歇的建議,生活的車輪將會改變方向。他將得到警方和軍隊的保護。既然羅什的女友想在聖多明各干點有名堂的事,那他也完全能從中得到好處。
這是再一次走運的絕好機遇。
第五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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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4點。我在床上輾轉反側,久久不能入睡。臨近黎明,空調機風扇的響聲更加劇了我的煩惱。我終於爬起床,撩開窗帘,打開窗戶。清涼的微風浸人心脾,帶來了木槿植物的宜人清香。塞勒峰漸現出玫瑰色和金色。這是我在熱帶的最後一個黎明。我決心已定:離開太子港。
我快快不樂。我無法忍受失敗,我還從未有過承認失敗的記錄。說什麼一切可以從頭開始,我不要這種安慰!去沖個淋浴吧,好擺脫憂鬱的心情。
水房裡沒有燈!為了節電,政府方面不打招呼就停了電,尤其在晚上經常如此。奧洛夫松旅館的經理很有先見之明,特地為我在盥洗室小桌上準備了一隻盛滿燈油的扇貝貝殼隨我使用。還沒點著燈芯,我的手指倒被火柴灼痛了。白色的牆上,晃動著的豆火映出了我那把巫師掃帚般的牙刷影子。
在黑人國里度過了一個不眠之夜后,我想用冰涼的冷水刺激一下。自來水是溫的。我只好用濃郁襲人的科隆香水代替,使勁地擦著頭皮。這香水是從路上一個男孩的貨攤上買來的。小傢伙年僅
十二 三歲,已經是銷贓老手了。幸好,剃鬚膏總是散發著熟悉的巴黎香味。我正用吉列刀片刮著鬍子,突然間高興起來:飛回法國的念頭使我大為振奮。儘管我必須乘坐令人膽戰心驚的舊飛機去皮特爾角城,在那裡換乘去巴黎的DC-6客機,我也不在乎了。梳著頭,我甚至哼起了《重見巴黎》的曲調。再過兩天,我就能沿著勒比克街疾走,邁上那間小鴿籠的樓梯,把瑪麗絲緊緊地摟在懷裡。當然,免不了要挨胖子一頓痛罵……可這是我的過失嗎!不正是他異想天開,把我派遣到海地來的嗎!
我要讓他明白,我不能賴在太子港,糟蹋法國納稅人的錢……我也不能在普羅斯佩-馬凱斯上校那裡無所事事,浪費海地納稅人的錢。
何況,隨著時光的流逝,要把馬爾他人抓回去的可能性是越來越小了。在這裡我已經呆了一個星期了!整整七天,我只能等待,等待,再等待……至於警方的偵查,人家會更有辦法的。白天,熱帶的氣候弄得我頭昏眼花;晚上,我只能套上用一把古德換來的來路不明的海魂衫,躲在面朝椰林別墅的松樹榦上受凍。對於我的做法,普羅斯佩上校和那位正直的恩里克斯中尉毫無信心。
「真不走運,」恩里克斯說,「你瞧,我帶著只雄雞……」
他開玩笑說,無論馬爾他人或馬里亞尼,都不會再在椰林別墅里露面了。他簡直沒一點警察的味道。恩里克斯不過是個誤入警察局的鬥雞高手罷了。
在松樹榦上,透過那副極其老式的望遠鏡,要找到馬爾他人,簡直比發現猛鴉古象還難。鏡頭裡一片空白。
另一方面,我倒是有資格在太子港當導遊了。我幾乎走遍了全城,在沒有人行道的馬路上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太子港的路名,和那些公共汽車、卡車及出租汽車的美稱一樣,充滿了詩情畫意:什麼「玩具路」啊,「微不足道路」啊,「寡婦街」啊……說到寡婦,我確實見到過一些風流大嫂、快活女郎和巧舌婦,整天圍著洗衣槽說長道短。我終於喜歡上瓦利埃爾集市那濃烈的鯡魚味了。市場里的金屬貨架,使我想起遠在大西洋彼岸的巴黎巴爾塔中央菜場。和巴黎一樣,太子港也有自己的舊貨市場;我一頭鑽了進去。在摩爾式城堡下,到處是煮裂的熬糖鍋,用破的黃麻袋,被海風侵蝕的供奉聖像畫,還有賣大米。咖啡、香料的,賣闊葉黑煙草、香蕉的……對那些使勁地兜售的商販來說,我不是個好主顧,但卻是個好學生:我學會了一大串唱歌般的叫賣詞句,並喜歡上了克里奧爾語。我的迷戀程度,甚至遠遠超過了對到處流行的美國切口語的熱衷。貧民窟的臭氣已不再使我昏厥。我居然很快就對熱帶國人民的困苦境況熟視無睹了。
瑪麗絲肯定會很高興:她酷愛花邊,而我在巴黎時無力滿足她的這種收集癖好。在這裡,經過一番討價還價,我從狡猾的女商販手中買了一大堆花邊。然而,儘管整天奔走,我卻不曾在街上撞見多米尼克-坎布齊亞的金頭髮和藍眼睛。馬爾他人簡直就成了傳說中的海蛇,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在初次像烏鴉一樣呆在樹上監視椰林別墅的第二天,我偶然經過了信義路上的郵政總局。我猛然想到,可以採取主動進攻的態勢:既然我已經有了椰林別墅的電話號碼,何不試一下呢?
「馬里亞尼先生嗎?」
「他不在。」
「您能肯定嗎?」
「他不在。」
「您知道他什麼時候回來?」
「不知道。」
算我走運,我碰上的是個饒舌的海地女人。就和奧洛夫松旅館里的女服務員一樣,她們整天披著防塵的頭巾,坐在樓梯口說東道西。
「他不在?這太遺憾了……我是加拿大銀行的代理人,有件生意想和他談談……」
「先生,他不在。您說的什麼生意我根本不懂。」
我很懷疑,便追問道:
「您不知道他在哪嗎?」
「他不在。」
好吧,我明白了。簡直像在對唱片說話。說到唱片,我在聽筒里聽到了響亮的梅林蓋舞曲①。這再一次證實了:當馬里亞尼老爺不在時,椰林別墅的家僕們並不寂寞。
①一種海地舞蹈,與巴西桑巴舞近似——原注
「算了,」我說,「我明天再打來。」
「我不知道他會不會在。」
「那麼,請他的那個金髮朋友來接電話……」
「他不在。」
我不會就此罷休的。
一次,五次,十次,我使用著同樣的方法,從奧洛夫松向椰林別墅掛電話。我在旅館里跑到哪打到哪,毫不在乎當地警察局可敬的同事們會不會偵聽!我甚至從太子港的蒙帕納斯——「十字街頭」路上的酒吧間掛電話。我在那裡看到,那些站在妓院門口的嘴臉,完全與巴黎法蘭西學院附近的眾生相一樣,只不過膚色略黑1點而已。門前的彩燈表明:野雞正在等客上門呢。
我對普羅斯佩上校和他手下的軍警部門毫不關心。我覺得,上校對「我的」公事也並不關心。我來后只見過他兩次。不過,沒有什麼理由責怪他:是我自己請求他讓我自由行動。正,因如此,他才把我託付給軍人馴雞師恩里克斯。我很高興能安靜地干我想乾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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