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心臟死。」
醫生使用「心臟死」的說法是極罕見的。這是從死因的意義上說的。然而再具體一點的情況,如果不詢問新海清平時檢查身體的醫生,就再說不出來。入澤經理飛奔出去接菊江和主治醫生來就在這之後。茂木老闆慌慌張張地說要送醫院,但已死了的人該送什麼醫院呢?誰也沒有答腔。比賽已重新開始,在此只剩下老闆、醫生和中崎教練三人。雖有幾名記者聞訊趕來,但被管理人員擋駕。
「還得擱在這裡?」
「要去哪一家醫院?」
「情況如何?」他們七嘴八舌地詢問,可護理員卻無從回答。於是在重開的比賽臨近結束之時,入澤經理帶著新海清的妻子菊江和附近一位名叫寺原的醫生回來了。寺原醫生的意見與前面那位醫生的看法相同。
「有一點肥大。兩三天前他曾來說肚子不好要點葯吃,還說很容易疲倦,一跑起來便呼吸困難。」
兩位醫生此時此刻拿出這種結論,也是情理之中的。在寺原醫生陳述了他的意見之後,茂木老闆擔心起下面這件事情。彷彿是為了彌補說過「送醫院吧」,他很乾脆地命令人澤作如下的處理:在比賽結束人們尚未湧出來之前,將新海清的遺體運走。請來了擔架車不事聲張地移走了遺體之後,茂木老闆對寺原醫生說:
「這事必須與公司高層商量過才可確定,但我自己覺得對外稱死者是回到家或送醫院之後才去世會好一點……」
「我也覺得這樣更好。」寺原醫生點了點頭。
這樣做並非出於密謀或者惡意。簡言之,這是由於新海清是社會上頗具影響力的人物。於是便決定入澤再次同去新海的家,而茂木老闆就留下來,待比賽結束之後與加治屋領隊談談後事的安排。
陪伴著丈夫遺體上車的時候,菊江問茂木:「我妹妹沒有來看他嗎?」
菊江來這裡的時候,心想阿伊子理所當然應在身邊的。
「沒有來呀。她曾在看台上么?」
「今早來電話說要來的……」
「可能有事來不了了吧。讓我打個電話看看。」茂木說著,對遺體行了個禮。
在行駛的擔架車上,菊江和入澤坐對面。寺原醫生坐在司機助手位。
「您目睹當時的情況了吧?」
「嗯嗯。」
「是怎麼一回事?」
「他摔得很重。」入澤閉上了眼睛,「當時他第三次擊球打向右中間,打算上三壘。誰也沒有料到會出這種事。我們替補席上都站起來沖了出去。最初以為他只是摔倒而已,因某個地方摔痛了不能馬上爬起來。大家把他拉起來時,好像還有呼吸,但走地下通道時就不行了。不過,實在難以置信,他最後的擊球打得真漂亮。」
「……」
菊江發覺自己一直沒有哭泣。悲傷似乎不能和驚愕並存。她以為自己馬上要哭。出來了,和服口袋中的手捏緊了手帕,但又隨即意識到,有更為重大的事情必須考慮了。身在絕望中,卻無從面對絕望。
奇妙的葬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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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一早上,東京地方檢察院的高山正土檢察官在他八疊①大的寢室的一角的床上醒來,就喊妻子把晨報全部取來。
①指鋪八張「榻榻米」大小的房間。
「要在床上看報紙么?」妻子顯得很意外。檢察官之妻平時就對丈夫邊吃早餐邊斜著眼讀報一事有微辭,但高山檢察官對她的牢騷置之不理。把報紙拿到床上讀令妻子更難接受了。
「起床再讀報紙豈不……」
「好啦,好啦,叫你拿來就拿來吧。」檢察官稍微加重了語氣。
「喲,好嚇人。我可不是罪犯哩。」
檢察官的妻子嘴上雖硬,還是照他說的辦了。然後她又問:「早餐呢?」然而檢察官此時已翻開報紙的體育版,埋首其中了。以為出事了,但看看又不是。高山檢察官讀的確實就是體育版。檢察官之妻悄悄地走出房間。
新海清的事情被大肆報道。「球界有史以來的意外事件」——這樣的標題醒目得很。高山檢察官拿起另一份報紙。上面又是「新海清比賽中一倒不起」。其他報紙則有「天才擊球手戲劇性的最後一幕」之類。內容全都大同小異。與昨天檢察官目睹的情形無異。但是,新海清最終在晚上十時許死亡。似乎死亡這結果是比他在比賽中倒地不起一事要遲很多才傳到報社的,所以報道分作兩塊。標題上說是「戲劇性的最後一幕」的那家報紙看來是在後面的消息到了之後才編寫的。有的報紙刊用了新海清倒在球場上的照片,有的沒有登,但沒有一份報紙使用了作為死者的他的照片,或者他的住宅的照片。雖有「十時許」這個時間,但它作為一條消息傳到報社則似乎是更遲一些之後的事。關於死因,有說是心臟麻痹的,有說是心臟衰竭的,也有說是狹心症的。然而每一條消息都沒有超出高山檢察官在後半場所目睹的情景,也就是說,那些報道都以為發出新海清已死的消息便足矣。他不幸去世。日本棒球失去了一名優秀的球員,就是這樣一個事實。
老闆的講話、隊友充滿悲痛心情的追懷,對於高山檢察官而言都無關緊要。上院隊在事關爭奪頭名的終盤戰上起用年輕的矢后七郎為一壘,就必須提拔某人作為新的四號擊球手——這種消息也沒有提起他多少興趣。
高山檢察官盯著這些報紙發了一會兒呆,然後甩一下頭起床了。
「上院隊的新海死了。」檢察官對妻子說道。檢察官在進食中向妻子搭話是很少有的。他還沒有看其他版的新聞,但不知何故,那天早餐的時候他沒有了翻閱報紙的心情。
「昨天就在我眼前發生的。」
「死於比賽進行之中么?」
「死亡是在晚上。但是他是在比賽中倒下的。他打出了很大的三壘打,在還差一點就到三壘之處倒下了。」
「很少見的嘛。」
「少見。受傷是常有的事。死亡則是我看了二十年棒球頭一次遇見過的。啊,不,有過一次。一個叫久慈的捕手死了。但是,我當時沒有在現場目睹經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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