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特笑了笑,坐到邦德身旁。
「我突然發現,對那幫傢伙不能掉以輕心,」他向邦德解釋道。「我臨時染了頭髮,明天早上就又恢復原來的顏色了。」
萊特要了幾杯柔和的馬丁尼斯酒和蜜餞檸檬皮。平時,邦德規定自己只喝杜松子酒或馬丁尼酒。美國的杜松子酒的比英國的杜松子酒濃度高得多。
邦德喝起來覺得又燥又熱。他想,既然晚上還要夜遊哈萊姆,離酒還是遠點好。
「我們得走著去那兒才行,」費利克斯·萊特的話打斷了邦德的思緒。
「近年來,哈萊姆區住的都是些遊手好閒、惹是生非的人。不象過去,人們不再隨隨便便就去那裡。戰前,晚上人們去哈萊姆,就象巴黎人晚上到蒙馬特爾區一樣。他們喜歡帶上一大把錢,到薩伏依舞廳去欣賞歌舞。但現在,一切都變了。哈萊姆已今非昔比。一到晚上,哈萊姆的大部分地方都關門閉戶,到那兒去完全是自討苦吃。說不一定只因為你是白種人,你的耳朵就會挨上一拳。而且對你挨打警察也決不會表示絲毫的同情。」
萊特從馬丁尼酒中挑起一片檸檬,一邊吃,一邊說話。酒吧里已座滿了人,氣氛既熱烈又平靜。他忍不住想,過一段時間,他們就會坐在某個黑人取樂的場子里,一邊喝酒,一邊感受充滿了敵意的氣氛,去容忍那些令人難受的尖聲吆喝。
「幸好,我對黑人還算有感情,他們還知道這一點。」萊特繼續說道,「我過去非常喜歡哈萊姆,還寫過幾篇關於哈萊姆爵士樂的文章,登在《阿姆斯特丹新聞》上。奧森·威利斯主演由黑人扮演的《麥克白斯》的時候,我還在報紙上為這兒的黑人劇場鼓吹吶喊了一下。所以我知道到那兒去他們會怎麼對我。說實話,我很喜歡他們將在世界崛起的趨勢,雖然誰都說不清結局究竟會是什麼樣的結局。」
兩人喝完了酒,萊特叫來侍者付帳。
「當然嘍,那兒肯定有些不務正業的歹徒,」萊特說,「甚至還有些惡貫滿盈的傢伙。哈萊姆是黑人世界的一顆明珠。任何人口超過五十萬人的種族中總會有一些聲名狼藉的人物。對我們來說,頭痛的是我們那位叫比格的朋友,在美國戰略情報局和莫斯科都受過特種訓練,是個犯罪能手。他在哈萊姆的組織肯定非常嚴密。」
萊特付了帳,聳了聳肩頭。
「走吧!」他招呼邦德。「我們到那兒快活快活,無論如何回來時得保住自己啊。當然,就算有什麼意外,也是我們必須付出的代價。我們先去第五大道乘公共汽車。天黑以後,沒有什麼出租汽車會往哈萊姆方向走。」
兩人走出氣氛溫暖的飯店,沒走多遠,就到了大街上的公共汽車站。
天上下著濛濛細雨。
邦德將他的衣領翻轉起來,眼睛轉向右邊中央公園方向,那一片黑影綽綽的樓群就是巨人比格的大本營。邦德的呼吸不禁有些加快了。他多麼希望能去哈萊姆追尋比格的蹤影。此時他正充滿信心,充滿力量。夜色朦朧,就象一本關上的大書,正等著他去將它一頁一頁地翻開,一句一句地琢磨。在他的眼前,紛紛墜落的雨絲好象是傾斜暢快的筆尖劃過黑色封面,而那尚未打開的書里卻藏著他此行不可預知的命運。
第五章 夜闖哈萊姆
哈萊姆公共汽車站就在第五大道和天堂廣場路的交叉口上。此時,在街邊的路燈之下站著三個一言不發的黑人。雨淋濕了他們的身體,三個人都顯得無精打彩。
自從下午四點半他們收到命令以來,就一直在這裡注視著第五大道上來來往往的行人和車輛。
一輛汽車從雨中開過來。其中一個黑人對他的同伴說:「你上這一輛,法特索。」
「好吧,」一個身材高大,穿膠布雨衣的黑人答道。他伸手將帽子往下拉,蓋住眉梢,走上汽車。在門邊的自動售票機里扔了幾枚硬幣以後,他直接走到汽車後部,轉身注意著車上的乘客,一看到前面那兩個白人,他的眼睛頓時一亮。他走上前,在他們身後的座位上坐下。他仔細地觀察著兩個人的後頸、衣服、帽子以及他們的體形。邦德坐在靠窗的一邊。從車窗玻璃的反射中,邦德臉上的傷疤也被黑人看見了。
黑人立刻站起身來。直接來到車門邊。到了下一站,他身手敏捷地跳下去,來到附近的一家雜貨店。
電話接通了。那個只有一隻肺葉的接線員匆忙地問了幾聲,便切斷了電話,轉身將一支電話塞插進了交換台右邊的一個插孔。「嗯,」一個低沉的聲音從電話里傳來。
「老闆,有一個目標出現在第五大道。臉上有疤的那個。他身邊還有一個朋友,不過好象不是另外兩個目標。」
接線員又將萊特的特徵趕緊描述了一遍。「兩人都乘車向北來了,」他又報告汽車牌號和車到達哈萊姆區的大概時間。
「很好,」老闆的聲音鎮定平穩。「撤回其它大道上的『眼睛』。告訴公共場所,他們中的一個人已經來了,再通知約翰遜·麥克林因,長舌弗利,薩姆·邁阿密,還有弗蘭內爾……。」
老闆一口氣講了五分鐘。「記住了嗎?重複一遍。」
「是,先生,老闆!」接線員看著面前的速寫本,開始低聲複述,流暢乾淨,一個頓兒也沒打。
「很好。」老闆掛斷了電話。
接線員激動地抓起一把插座,開始把老闆的命令傳向各個角落。邦德和萊特剛剛踏上第一二三大街第七路道,使立即引起一幫男女的注意監視。他們的一舉一動,哪怕是最細微的,都沒有逃過這幫人的眼睛,並通過電話傳到了交換台前的接線員那裡。儘管被無數雙眼睛注視著,但邦德和萊特對此時高度運轉的那部龐大機器以及他們周圍的緊張氣氛卻毫無覺察。
在頗負盛名的「休格雷」夜總會裡,長長的酒吧櫃檯前已經座滿了人,但靠牆處還有個座位。他倆隔著一張窄窄的條形餐桌坐下來。
兩人點了蘇格蘭威士忌和蘇打水。邦德轉過頭向周圍的人群掃了一眼,發現幾乎都是黑人。只有寥寥幾個白種人。邦德估計,他們可能是拳擊愛好者,要不就是新聞記者,專為紐約體育專欄寫報道。這兒的氣氛比城裡更熱鬧喧嘩。四周的牆壁上貼滿了拳擊圖片,幾乎都是休格·雷·魯賓遜參加一些大賽的場面。這地方確實很容易令人產生興奮感。
「休格·雷這個傢伙很聰明,」萊特介紹道,「但願我們倆都能象他那樣,知道什麼時候是激流勇退的最佳時機,他曾經隱居了好一段時間,現在,他又出來撈錢了,搞了一座音樂廳。光這個夜總會恐怕就值一大筆產業。他直到現在還在拚命干。不過,他不幹那些費腦筋的事。他對那種事情早已辟而遠之了。」
邦德說:「要是我現在激流勇通,只有到肯特郡的農村去種水果,我很可能一事無成,傾家蕩產。一個人不能想幹啥就幹啥。」
「但每個人都應該儘力去開拓,」萊特道。「當然你的意思我懂。你是說只要心裡有數,吃再大的苦也心甘情願,但是,不能挨黑槍。就象現在這樣在一個舒適的酒吧坐著,喝上等的威士忌,這種生活確實不錯。你覺得咱們現在這個角落怎麼樣?」他向前湊過身,「聽聽後邊那一對在談什麼。剛才我聽他們在說什麼『黑人天堂』。」
邦德小心地慢慢轉過頭。
坐在他身後的年輕黑人長得很帥,身上穿著一件帶墊肩的高級西裝。他有氣無力地斜靠著牆壁,蹺起一隻腳放在身旁的長凳上,手裡拿著一把小刀,在修整他左手的指甲,還經常看一眼鬧哄哄的酒吧。他的頭就靠在邦德背後的座椅背上,一股上等髮乳的香味從他的頭髮上散發出來。邦德注意到他的左邊頭皮上有一道用剃刀劃出的分頭線,這很可能是小時候母親給他留下的紀念。他那平展的黑絲領帶和白襯衣都表明,他的審美情趣不錯。
小夥子的對面坐著一位黑人姑娘,但帶著白人血統,面目清秀,性感迷人。她身子前傾,望著她的同伴。她那又黑又亮的秀髮好似電燙過一般,柔軟光滑。在她那張瓜子臉上,有兩道精心拔過、仔細描過的眉毛,下面的眼睛好似兩汪深潭。兩片嘴唇微微張開,性感迷人,在古銅色的皮膚映襯下十分引人注目。她上身穿著黑緞晚禮服,使她那對挺立嬌小的乳房顯得十分突出。她的頸上戴有一條普通的金項鏈,兩隻沒有雕飾的金手鐲套在她的手腕上。
此時,她正急急地說些什麼,完全沒有注意到邦德迅速掃來的目光。
「聽聽,看你能不能搞到點什麼,」萊特說。「這是典型的哈萊姆格調。」
邦德靠住座背,手裡拿著菜單,裝著在研究菜譜,兩隻耳朵則豎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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