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看門的只得站住了。旋轉身來。霍桑重新坐了下來,他一邊摸出煙盒,一邊從容地說話。
「老毛,還有關於你自己的事,你還沒有告訴我們哩」。
老毛又伸出舌子來舐舐他的嘴唇,一雙鼠目連連霎了幾霎,接著他的眼光便集中在霍桑的臉上,彷彿一時間不能了解霍桑這一句話的含意。
他反問說:「關於我的事?什麼意思?難道——難道說是我打死的?」
霍桑燒著了紙煙,呼吸了一口,緩緩答道:「不是這個意思。我們要查問的,就是你昨夜裡的行動和你所聽見的瞧見的事實。」
那老頭兒似乎寬懷了些,點點頭說:「這當然可以。我本來要告訴你們的。昨夜裡的事也很奇怪。」
霍桑忽剪住他說:「奇怪不奇怪,你且慢下批評。你先把你的行動挨著次序告訴我們。」
老毛皺著眉峰說:「挨著次序?——我從那裡說起?」
「姑且從吃夜飯說起。」
「好,昨夜我是在外面吃夜飯的。」
「什麼地方?」
「正興館——漢口路的一家小飯鋪。」
「幾個人?」
「我一個人啊——先生,你為什麼問得這樣仔細?莫非當真疑心我——」
霍桑仍自顧自地問:「你為什麼昨天一個人到外面去吃夜飯?」
老毛理直氣壯地答道:「這自然有緣故的。昨夜我因為要去看戲,這裡的夜飯總要八點鐘光景,戲院里開場很早,我自然等不及。所以我在七點鐘光景就出去,先到正興館吃了夜飯,接著便到天聲舞台去。昨夜裡天聲舞台演的全本鐵公雞,那布景和機關精彩得很。你如果不相信,我的房裡還有一張戲目單,我去拿來。」他旋轉身子就要走出去。
霍桑止住他道:「慢來,你暫時不要去拿。我問你,你昨夜裡怎麼興緻這樣高,竟會一個人去看戲?」
老毛吞吐地道:「這不關我的興緻高不高,王小姐送給我一張戲票,我才去看的。」
霍桑的眼光忽又問了一閃,似乎又在無意中發現了什麼線索。他吸了兩口煙,定了定神,仍保持著常態,繼續發問。
「這戲票是王小姐送給你的嗎?伊可是常常有戲票送給你的?」
老毛道:「不能說常常,昨夜是第二次。上禮拜天夜裡,伊也送過我一張。」
「你可知道伊的戲票哪裡來的?是不是人家送給伊的?」
老毛又皺著眉峰,像又難於回答的樣子。「這個我不仔細。木過昨天的一張,好像——」
「好像什麼?」
「好像伊特地買來的。因為在昨天下午三點鐘光景,有一個人騎了腳踏車送一封信來,那是我接進去的,信封里硬硬的像是一張戲票。」
「可曾付錢?」
「沒有。伊什麼戲館里都有熟人,打電話買戲票,向來用不著馬上付錢。那封信送到了半個鐘頭后,王小姐就下樓來把戲票給我。」
「那時伊向你說什麼?」
老毛搖頭道:「伊只說:『今夜裡家裡沒有事,你出去散散罷。』我當然也很高興地接受了。」
霍桑噴出了一口煙,旋轉頭來向我和倪金壽瞅了一眼。倪金壽點點頭,似表示他已領會霍桑的暗示。我也體味到王麗蘭對老毛所說的「沒有事」,恰巧是「有事」的註腳,伊分明故意要把老毛差開去。
霍桑又向老毛問道:「好,你說下去。昨夜你什麼時候從戲院里回來?」
老毛道:「我回來得很早,十二點光景就到這裡——」
霍桑插口道:「什麼?戲院里散得這樣早?」
「不是,昨夜裡很悶熱,戲院里的人又擠得滿滿的。我坐了不到兩個鐘頭,頭便覺得發昏,後來越看越昏,像是發痧。到了十一點半光景,我再也熬不住,所以等不到完成,就跑出來。」
霍桑點點頭。「以後怎樣?」
老毛道:「我回來以後,塗了一些萬金油,喝了一杯冷茶,頭昏就好得多——」
「且慢。你進門的時候,這屋子裡的情形怎樣?」
老毛一聽這句,談話的興緻似乎又提高了。他低聲說:「我要告訴你們的奇怪情形,就是這個:我是從大同路那面轉過來的。在大同路相近轉角的地方,停著一輛黑色汽車,汽車中卻沒有人。當時我也不在意,所以不曾留心汽車的號碼。進大門的時候,我瞧見樓上二層窗上都已沒有燈光。只有這會客室里的燈光依舊亮著。那時雨下得很大。我進大門時,門虛掩著沒有鎖。我走進來以後,照樣輕輕把門合上。就進我自己的門房裡去。」
「你沒有把大門下鎖嗎?」
老毛搖搖頭。「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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