紹利亞克有他自己的一套行動準則:同一種方法不能重複採用,以防被他人識破。兩年前,他故意犯罪,被投入監獄,為的是尋找避風港。如果現在,在被釋放的前幾天中他再採取故意犯罪的方法繼續坐牢,那麼等待他出獄的人馬上就會猜出他害怕他們。因此不能再採用這種方法了。目前可以假裝什麼也不知道,裝出兩年前他就是因為喝醉酒耍流氓而被捕入獄的,他根本沒有想到監獄外有人在打他的主意,根本就沒有人對他感興趣。是的,目前他可以裝出一個大傻瓜的樣子。
帕維爾回到了床上,他感覺到腰部疼痛,膽囊炎又發作了。他坐了起來,把雙腳放在地板上。其他囚犯這會兒都睡著了嗎?是不是有人假裝睡著了?紹利亞克知道,在這寂靜的夜晚,什麼事都可能發生。
他穿上靴子,在過道里走動。他躡著腳,盡量走得輕一點,但是還是做不到沒有響聲。
「你去哪裡?」他聽到了身後的腳步聲,「你瞧,碰上我了吧。」
紹利亞克連頭也不回。他知道,這個乳臭未乾的科利亞是唯一不希望紹利亞克出獄的人。科利亞由於一次愚蠢的盜竊被捕入獄后被轉到成年人監獄關到滿18周歲,是兩個月前才來到這座監獄的。他個頭不高,身材勻稱,很快就博得囚犯們的好感。紹利亞克出於自身安全的考慮,發誓在獄中不同任何人打交道。但是面對科利亞他不得不放棄自己的諾言,因為他可憐這個孩子。
有一次,紹利亞克無意中聽到幾個囚犯在議論「想辦法玩玩這個小男孩」。他開始留意這件事,耐心觀察動靜。過了沒多久,幾個囚犯終於商定了雞姦科利亞的先後順序問題,開始實施他們的卑鄙勾當。他們把科利亞騙進屋子,鎖上門。門外派兩名囚犯站崗放哨,當紹利亞克走近房門時,這兩名囚犯不敢阻攔,因為紹利亞克入獄后不久囚犯們就都知道這個人不好對付。因此,當紹利亞克走近時他們連眼皮也不敢抬一下。其中一名囚犯趕緊把房門的鑰匙遞給紹利亞克,他接過鑰匙,迅速把門打開。他來得正是時候,屋裡正準備開始「行動」。科利亞躬身彎腰,兩手支撐在地板上,四個囚犯按住科利亞的胳膊腿,那個根據抓鬮第一個「行動」的賊頭已經脫下褲子,一邊說著俏皮話,一邊向大家顯露他那早已進入「一級戰鬥準備」的大傢伙。這個賊頭的那玩意兒大得出奇,看了讓人感到害怕。紹利亞克心想,這令人厭惡的大傢伙要是摘進科利亞的肛門,可憐的孩子一定會疼得哇哇叫。紹利亞克的突然出現使在場的人一下子怔住了。此時,只見那個賊頭下部的長長大傢伙節節收縮,當著大家的面耷拉了下來,如同跑了氣的氣球一下子癟了。在場的人沉默不語,一句話也不說,呆若木雞,儘管什麼事情都還沒有發生。突然出現在他們面前的不是陰間地府的幽靈,而是綽號「柄子」的紹利亞克,是和他們一樣的在押犯。大家知道,紹利亞克絕對不會出賣和傷害他們,兩年來獄中發生的許多事情證明了這一點。大家靜靜地站著,眼睛望著地板,一言不發。紹利亞克一把抓住科利亞的肩膀,把他帶到門外,受到過分驚嚇的科利亞嚎啕大哭了起來。
「不要哭,」紹利亞克冷冰冰地說,「事情過去了就算了,以後再也別幹了。」
「你是怎麼知道的?」科利亞哽咽地說,「你是他們的頭兒,不是嗎?」
「不是,但是我知道。」
「我可以加入你的家庭嗎?」小夥子膽怯地請求說。
「我沒有家庭。我單身一人。」
「帶上我吧,我們倆也可以成為一個家庭。弟兄們說,沒有人給你寄過東西,沒有人來探望過你。我媽媽會給我寄東西的,咱們倆共同分享。」
「我不要,我有吃的東西。」
「看你那麼瘦,怎麼會有吃的?」科利亞生氣地說道,「要麼人家都管你叫『柄子』,你連鐵鍬把都不如了。」
「我說了,我不要。」
當時紹利亞克起身走了,他們之間的談話就此中斷。紹利亞克沒有讓科利亞和自己過分親近,但他經常能感覺到科利亞向他投來的感激和羨慕的眼光。所以,當他徑直朝著囚犯居住的簡易住房的出口處走去和聽到身後傳來腳步聲時心裡明白,他所在的這個勞改隊的每個人都希望他這個可恨的、讓人摸不透的人越早出獄越好,他們中誰也不希望他在出獄前的幾天違犯監獄制度。可能只有小科利亞希望他還關在這裡,因為科利亞擔心失去靠山。當然,他不會由於違犯制度而在這裡繼續蹲監獄,沒有這種法律規定。但是如果紹利亞克在釋放前的這幾天發脾氣,那麼大伙兒這幾天的生活就會變成地獄,這一點大家都很清楚。
紹利亞克打開通向走廊的門,悄悄地走向洗臉室,毫無顧忌地打開電燈,擰開水龍頭,用冷水洗臉。他抬起頭,對著那面有缺口的、不透亮的鏡子照自己的臉。這兩年中,他幾乎沒有什麼變化,甚至也沒有變瘦,因為沒有地方可瘦了。他總是那麼清癯,那麼單薄。窄小的骨架子,柔軟光滑的皮膚,深凹的面頰,細小的眼睛,淡淡的短睫毛,幾乎沒有眉毛,長得過分長的鷹鈞鼻子,一半頭髮已經花白。這一年他滿45歲,已經完全禿頂,他20歲的時候頭髮已經明顯稀疏。如果不是由於他具有勻稱挺直的身材,而且皮下沒有一點脂肪,僅從頭髮判斷,會以為他是個老頭子。紹利亞克有長跑運動員的雙腿,乾瘦但是有耐力。
走廊里傳來了腳步聲。提前釋放后留在監獄內勤處工作的科斯捷茨朝著洗臉室看了一眼,他這人勤快,半夜裡就起床。
「你怎麼了,病了?」科斯捷茨關切地問,「要不要叫雷洛去找醫生?」
雷洛是監獄長的值班助理,今天正好他值班。平時犯人們是不能走出簡易住房的,即使走出簡易住房也走不了多遠,因為每一座簡易住房四周都有鐵絲網,鐵絲網的大門上了一把大鎖,不經勞改隊隊長或者監獄長值班助理允許,任何人都不能走出這個門。因此,要想叫醫生,先要找到值班助理。
紹利亞克連頭也不回,只是默默地看著鏡子里的科斯捷茨。由於鏡面不平,從鏡子里看,敦實肥胖的科斯捷茨又長又瘦。
「用不著。」紹利亞克終於從齒縫裡擠出了一句。
「你最好躺著,『柄子』,」科斯捷茨膽怯地請求說,「值班助理就要來巡查了。」
「住嘴!」紹利亞克冷冷地說。
科斯捷茨溜走了。紹利亞克又感到上身的右惻隱隱作痛,不過還能忍受,只要不發嬈就好。要是在監獄外頭,他當然會採取措施的。服用葵花籽油加檸檬,或者服一杯葉仙圖基17鹼性礦水,躺在床上,用熱水袋敷身體的右側。
他回到房間,躺在床上。只剩下六天了,下一步該怎麼辦?
「一共只剩下六天了,」穿灰色上衣的那個人說,「下一步怎麼辦?要知道他什麼都知道,任何時候都可能說出去。」
「他不是那種藏不住話的人,至少在他坐牢的這兩年中什麼也不會說出去。也就是說,他會守口如瓶的,不會打算利用他所掌握的情況。為什麼您會擔心他一出獄就會開始說,您有什麼根據?」
「因為我非常清楚什麼是自由,非常清焚自由同監獄的區別在哪裡。他如果在監獄中吐露所掌握的秘密,對他來講意義不大,而獲得自由后他可以出賣自己所掌握的情況,而且可以高價出售。我希望你搞清我所要達到的目的。應該讓紹利亞克在開口說出秘密之前死去,你明白我的意思嗎?只有讓他死去,那些對他感興趣的人才會徹底死心。我知道有人正在打紹利亞克的主意,以便搞清他頭腦里都有些什麼東西。」
「我明白了,格里戈里-瓦連京諾維奇。」
「此前,三十六個提出倡議的小組推舉了三十名候選人,但是他們中誰會同意參加總統選舉投票表決,稍後才能知道。」富有魅力的黑頭髮電視新聞女主持人說。
這時屏幕上出現了主持人所提到的一些著名政治家。維亞切斯拉夫-葉戈羅維奇-索洛馬京看著這些熟悉的西孔,惡意地笑了笑。他看了一眼不由自主攥緊了的拳頭,心裡想道,都是些狗東西,每個人都有一筆罪惡的資本,因為如今不去犯罪,光依靠誠實的勞動是得不到錢的。依靠誠實勞動掙錢,這隻不過是遙遠未來的一首歌。那麼遙遠,我們是等不到的。
對於屏幕上的這些人,弗拉基米爾-瓦西里諾維奇-布拉特尼科夫可以講述很多,遺憾的是,他已經不在人世。害怕他的人封上了他的嘴。但是沒有關係,還有他的助手帕維爾-紹利亞克。當然,紹利亞克所知道的事情要少一些,但也足以讓這些還沒有當上總統的人招致滅頂之災。這個國家只能有一個總統,人民已經選舉了一次,目前還不需要另一個總統。為了擊敗所有的競爭者,索洛馬京需要帕維爾-紹利亞克。
維亞切斯拉夫-葉戈羅維奇-索洛馬京絲毫不懷疑他能同已經不在人世的布拉特尼科夫的助手達成協議,因為任何協議說到底只不過是個錢和保證的問題。索洛馬京有的是錢,他也可以提供任何保證。
第二章
2月3日是星期六。從車站到監獄,一路上荒無人煙。天已大亮,周圍的一切清晰可見。娜斯佳心想,要是紹利亞克在星期六齣獄那就更好。如果戈爾傑耶夫判斷正確,並且有人打算獵捕紹利亞克,那麼在星期六早上的這個小鎮子上,要想神不知鬼不覺地做到這一點就不是那麼簡單了。
兩天前娜斯佳抵達薩馬拉時曾經想同監獄方面聯繫一下,打聽一下紹利亞克在幾點鐘走出監獄大門。但後來稍加考慮后改變了主意。從米納耶夫將軍說的話中可以判斷,有人開始對帕維爾-德米特里那維奇-紹利亞克感興趣,而且相當感興趣,因而他們多半會通過監獄管理部門採取行動。既然如此,她,少校民警阿娜斯塔霞-卡敏斯卡婭同監獄管理部門聯繫顯然是多此一舉。誰知道監獄的哪一位工作人員被收買了,說不定正好碰上了被收買的那個人。
8點半左右,她走近監獄的辦公大樓,在一張長板凳上坐下。紹利亞克要出現的門口距她五米遠。娜斯佳把那隻輕便但容量很大的旅行包放在身旁,兩手插進口袋,做長時間等待的準備。雙腳在坐電氣火車時已經凍僵。她坐在板凳上,把手指頭伸進長筒靴子里搓腳後跟,想讓凍僵的腳暖和過來。
9點15分,一輛灰色的伏爾加小轎車駛近監獄。司機一直把車開到監獄大門跟前才剎車,車內坐著的那個人看到娜斯佳坐在那裡,不滿意地撇了撇嘴,命令司機把車后倒,停在離監獄大門大約十五米遠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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