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01章 菲利摩爾珍珠
亞歷山大·伊登穿過霧氣沉沉的街道,走進米克·伊登公司那幢高大、豪華、立著大理石門柱的銷售廳,隨即展現在眼前的是櫃檯里爍爍發光的寶石、亮閃閃的白銀、白金、黃金,還有櫃檯后那四十位同樣光彩奪目的店員。他們的晨裝整潔無暇,看不見一絲折皺,每人左上胸的翻領上都戴著一支粉紅色的鮮康乃馨——搭配得非常完美,就好像是從領子上長出來的似的。
伊登一邊往前走一邊親切地左右點頭致意,鞋跟在一塵不染的瓷磚地面上發出清脆愉悅的聲音。伊登個子不高,一頭灰發梳理得一絲不亂,目光敏銳,舉止傲慢。米克家族曾繼承了一大筆財產,後來把這筆財產移交給了一代鉅賈——亞歷山大·伊登,他成為落基山脈西側這家最有名氣的珠寶店的唯一主人。
到了銷售廳的後部,伊登爬上一段短短的樓梯,來到設在夾層樓面的辦公室。他白天一般都是在這豪華舒適的套間里工作。在辦公室的前台,他遇見了自己的秘書。
「早上好,切斯小姐。」
秘書沖他莞而一笑,算是回答。伊登在珠寶業幹了這麼多年,對美有獨到的鑒賞眼光,這種經驗在他挑選切斯小姐作秘書時起了重要作用。切斯小姐有著一頭淡褐色的頭髮,一雙紫羅蘭色的眼睛,她舉止優美,穿著講究。鮑勃·伊登,這位勉強從願的繼承人,曾經說過走進他父親的辦公室就好像被請進了一間很奢華的客廳去喝茶。
亞歷山大·伊登看了看錶,告訴秘書:「十分鐘后我將接待我的一位從檀香山來的老朋友——喬丹夫人。她到達后,馬上把她請進來。」
「好的,伊登先生。」秘書小姐答道。
伊登走進自己的辦公室,掛好禮帽、大衣,放好手杖。光潔的老闆桌上放著早上到達的郵件,他慢悠悠地、心不在焉地掃視了一番,看了兩份,然後踱到一扇窗戶前,凝神注視著街對面的樓房。
時間還早,昨夜籠罩舊金山的霧依舊未散去。透過灰濛濛的霧,伊登似乎看到一幅畫面,一幅色彩、亮度極不協調的畫面。他的思緒沿著時間的長廊回到往日,在窗外那幅虛幻的畫中,他看到自己——一位黑瘦的十六歲的少年,在來回邁動著舞步。
四十年前的一個夜晚,在優哉游哉的檀香山君主國。菲利摩爾家寬敞的客廳的一角,貝爾戈爾樂隊正在一組蕨類植物后演奏著舞曲。光滑的地板上,年輕的亞歷山大·伊登和薩莉·菲利摩爾正一起翩翩起舞。伊登舞步不是太熟練,偶爾會出現一個踉蹌,因為這種舞是最新潮的,叫兩步舞,是「尼布斯克號」上的一位年輕海軍少尉最近帶到夏威夷的。但是也許並不完全是因為伊登對這種舞步不熟練而出現踉蹌——他清楚他臂中所挽的姑娘在夏威夷島上的身份和地位。
有少數人不論怎樣都會受到財富的青睞,薩莉·菲利摩爾就是其中之一。美貌本身就足以讓她卓爾不群,但除此之外,她還將繼承菲利摩爾家族幾代人積蓄下來的財富。此時,菲利摩爾家族的財富正處巔峰期——他們的船隊航行在七大海洋上,上萬畝的甘蔗田豐收在望。亞歷克·伊登垂下目光看見了舞伴白皙的脖子上掛著她的地位和財富的象徵——那串聞名遐邇的珍珠項鏈,這是她父親馬克·菲利摩爾從倫敦買回的,價錢曾讓所有的檀香山人咋舌。
伊登,這位米克·伊登公司的老闆,仍舊出神地注視著霧。回想夏威夷那個夜晚是多麼愜意,那一夜似乎充滿了魔力——異域的花香,輕快的笑聲,遙遙的海浪的囈語,柔和的海島音樂。他依稀記起薩莉注視他的那雙藍色的眼睛,但作為一個近六十歲的珠寶商人,他更清晰地回憶到她胸前那串光澤爍爍的珍珠項鏈及珍珠在燈光映照下發出的柔和的色彩。他聳了聳肩,發出一聲輕微的感嘆。那些都是四十年前的事了,之後發生了很多事。薩莉嫁給了弗蘭德·喬丹,幾年後,他們第一個孩子、也是唯一的孩子維克多出生了。「維克多」是「征服者」的意思。伊登苦笑了一下:給這麼一個愚蠢、剛愎自用的敗家子取了這麼一個名字,薩莉未免期望過高了。
他回到桌邊坐下。他明白在郵政大街這座辦公室里將上演的這齣戲無疑是由維克多的胡作非為導致的。不錯,事實就是這樣的。維克多此時肯定正在附近等著聽菲利摩爾珍珠最後的命運如何呢。
伊登正埋頭閱讀郵件,這時秘書推門進來說:「喬丹夫人到。」
伊登站起來。薩莉·喬丹正踏著中國地毯朝他走來,腳步依舊輕快,神采不減當年。「亞歷克——我親愛的老朋友——」
伊登握住薩莉纖細的手。「薩莉!見到你真是萬分高興,快請坐。」他拉過來一把高大的皮椅,放在自己辦公桌旁邊。「這是貴賓椅,一直在等候您的光臨。」
她微笑著坐下了。伊登回到它桌后的老位置上。他拿起一把裁紙刀在手裡掂量著。他這麼沉穩的人此刻卻有點緊張。「嗯——哦——你是什麼時候進城的?」「有兩周了,到這周一已整整兩周了。」
「你可沒兌現你的諾言,薩莉。你沒有事先告訴我。」「不過我在這兒玩得很痛快,維克多對我一直不錯。」「嗯,是的。維克多身體不錯吧?」伊登有口無心地搭了一句話,眼睛望著窗外,「霧要散了,是不是?天氣看來還不錯。」
「親愛的老亞歷克,」薩莉搖了搖頭,「咱們別繞圈子了,開始談正事——這是我的座右銘。我前幾天電話里已經告訴你了,我決定賣掉菲利摩爾珍珠項鏈了。」
他點點頭。「為什麼不呢?留著它又有什麼好處呢?」
「不,不,」薩莉又有點不同意伊登的說法,「這串項鏈對我是沒有什麼好處了。我一向認為適合最重要——這串精美的項鏈最適合年輕的姑娘。但這並不是我要賣掉它的主要原因。如果我能保住它,我會把它留下的,可我不能,我——我破產了,亞歷克。」
伊登又看了看窗外。
「聽起來很荒唐,是不是?」薩莉接著說,「菲利摩爾家族所有的船隻、土地都化為烏有了,連海邊那幢房子都全部抵押了。你知道,維克多,維克多做了幾筆倒霉的投資——」
「我知道。」伊登的語氣十分柔和。
「唉,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亞歷克。維克多是個敗家子,十足的敗家子,又愚蠢又不善考慮,也許更甚於此。但自從我的丈夫弗蘭德過世后,維克多已是我的一切,我必須儘力幫助他。」
「你的脾氣還是那麼好,」伊登微笑著說,「我並沒有把維克多往壞里想,薩莉。我——我自己也有個兒子。」
「請原諒,」薩莉說,「我早應該問一問鮑勃的情況。」
「噢,他呀,一般。如果他碰巧今天早飯吃得早的話,也許在你離開前會到的。」
「他跟你一起干這行了嗎?」
伊登聳聳肩。「不太確切。他大學畢業到現在已三年了。這三年裡他一年在南海,一年在歐洲,第三年,據我所知,主要是在他俱樂部的玩兒牌室。不過,他好像是有點開始關注擇業問題了。我最近聽到的消息是他在考慮投身新聞業,他在報界有些朋友。」這位珠寶商用手比劃了一下自己的辦公室,接著說,「這兒的一攤生意,薩莉你知道,我奮鬥了大半輩子所創的家業,一點也引不起鮑勃的興趣。」
「可憐的亞歷克,」薩莉的語氣也變得很柔和了,「這一代真讓人難以理解。不過,我還是回到我的麻煩事來吧。我剛才說了,我已經破產了,那些珍珠是我在世上的唯一財產了。」「嗯——那可是一筆不小的財產。」伊登告訴她。
「足夠幫助維克多走出現在的困境,或許還足夠我度完餘生。我父親當時花了九萬英鎊買下這條項鏈。那時候九萬英鎊可是一個不小的數目——不過,今天——」
「今天,」伊登重複道,「你似乎沒有意識到,薩莉,珍珠從上個世紀八十年代起就不斷增值。現在這串項鏈如果估價的話,可以值三十萬美元。」
薩莉驚訝得倒吸一口氣。「啊?!不會吧,你敢確信?你可從來沒見過那條項鏈——」
「我在想你是否還記得,」他責怪道,「我看你是不記得了。就在你進來之前,我正回憶四十年前的一個夜晚,我和叔叔在夏威夷島。十六歲——我那時十七歲,去參加了你的舞會,你還教我跳兩步舞。你當時脖子上戴的就是那條珍珠項鏈。那是我一生中最值得回憶的夜晚之一。」
「也是我一生中值得回憶的夜晚,」薩莉點點頭,「我想起來了。父親剛從倫敦買回來那條項鏈,那天是我第一次戴上它。四十年了,亞歷克,還是讓我們回到現在吧。回憶有時會刺痛心的。」她沉默了一會兒。「你剛才說三十萬?」
「我不敢保證能賣到那麼多,」他告訴她,「我說那條項鏈值那麼多,但是找到願意出那麼多錢的買主並不容易。我知道有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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