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易斯沒有理會。「事實上,除了羅森堡和詹森,合作的情況是夠好的。斯通法官很有牢騷,但是他肯聽我們的話。」
「他對誰都發牢騷,所以我們也都不介意。你們猜想詹森偷偷摸摸上哪兒去?」
劉易斯掃視了一眼他的部下。「毫無所知。」
鬧事的人群中有一大批連成一氣,齊聲高喊口號,街上所有的人便都隨聲附和。院長這一下子可不能若無其事了,窗子都在震動。他站了起來,宣布會議結束。
格倫-詹森大法官的辦公室在二樓上,不是臨街的一面,也聽不見嘈雜的人聲。房間很寬敞,然而卻是九套辦公室中最小的一個。詹森是九個人中最年輕的,能夠佔有這麼一個辦公室也算他福星高照了。六年前,他42歲,得到任命,那時候人們都認為他對憲法和法律篤信不渝,而且有著根深蒂固的保守思想,跟那位任命他的總統不相上下。參議院為批准他的任命而爭論得如同一場拳擊賽。在司法委員會,詹森的表現一無可取。對於所有的敏感問題,他都是模稜兩可,因此招來左右夾攻的拳腳。共和党進退維谷,民主黨窮追不捨。總統使盡了壓力才使雙方堰旗息鼓,詹森得到任命,全靠十分勉強的一票的多數。
可是他總算得到了任命,終身職務。他任職六年以來,堪稱失盡人心。任命聽證使他深感受辱,起誓要發善心,施仁政。這就惹惱了共和黨議員。當他隱隱約約透露出對罪犯的權利懷有同情的時候,他們便都有被人出賣之感。他不受什麼意識形態的拘束,很快便與右派分子分手,成為一個中間派,接著又成了左派。然後,聽從幾個手捋一小撮山羊鬍的法學家的主意,他搖身一變,回到右派陣營,跟斯隆大法官聯手,投了一次使他聲名狼藉的反對婦女的反對票。詹森對婦女沒有好感。對於學校里的禱告問題,他持中立態度,對言論自由保護懷疑,對於稅收問題上的反對派懷有同情,對印第安人不聞不問,對黑人擔心害怕,對色情讀物態度強硬,對罪犯心慈手軟,對環境保護倒還體面地保持一貫的態度。對於曾經為了詹森的任命而浴血奮戰的共和黨來說,最令他們傷心的莫過於他居然對同性戀者的權利表現出使人難堪的同情。
根據他的要求,一件名叫杜蒙德的棘手案子交給他去審理了。羅納德-杜蒙德跟他的男性情人同居了八年。他們曾經是一對幸福的情侶,兩人相親相愛,共度美滿生涯。他們曾想正式結婚,但是俄亥俄州的法律禁止這樣的結合。不幸他的情人罹染了愛滋病,不治身亡,慘不忍睹。羅納德本來可以一手辦理喪葬,但是情人的家人出面干預,拒斥羅納德,不得參與殯儀和葬禮。羅納德怒不可遏,狀告其家人,要求對他所受的感情與心理的傷害給予賠償。案子在下面法院里折騰了六年之久,現在又突然間安放在詹森的辦公桌上。
案子的焦點在於同性戀者的配偶的權利。杜蒙德已經成了同性戀活動分子的進軍口號。單單提到一聲杜蒙德就曾觸發過街頭的惡鬥。
這案子來到了詹森的手中。他的小辦公室的房門關著。詹森和他的三位法律助手坐在會議桌的四周。他們為杜蒙德已討論了兩小時,毫無結果可言。他們也沒有心思繼續爭論下去。一位助手,康奈爾大學出身的自由派,主張冠冕堂皇地宣告同性戀的夥伴擁有一切權利。詹森也作此想,但是還不準備公開承認。另外兩位助手表示懷疑。他們知道,詹森也知道,如此判決,要得到五票贊成而以多數通過是不可能的。
話題轉到別的事情。
「院長對你不高興吶,格倫,」杜克大學出身的一個助手告訴他。關起門來,他們都直呼他的名字,「大法官」是個挺彆扭的頭銜。
格倫揉一下眼睛。「又有什麼新鮮事兒?」
「他的一位助手告訴我說,院長和聯邦調查局都擔心你的安全。他說你不肯合作,院長很不放心。他要我把話傳到。」樣樣事情都通過助理的關係網傳遞。
「他想加派兩名調查局的人擔任你的警衛,他們要進入你的公寓。聯邦調查局要為你上下班開車。他們還要限制你旅行。」
「我已經聽說過了。」
「是呀,我們知道。不過院長的助手說院長要我們勸說你跟聯邦調查局合作,以便他們保護你的性命。」
「我知道。」
「所以我們才勸你務必合作。」
「多謝了。通過關係網告訴院長的助手,你們不但勸過我,並且還跟我鬧得雞犬不寧,不過儘管經過你們一番勸說和大鬧一場,這一切都是一隻耳朵進,一隻耳朵出。告訴他們格倫自己認為是個大人了。」
「沒問題,格倫。你不害怕,是嗎?」
「一點也不怕。」——
第02章
托馬斯-卡拉漢在圖蘭大學是一位很出名的教授,首先一條,就為了他不肯在早上11點鐘以前排課。他的酒量不小,跟他的大多數門生一樣,因此他需要每天早晨那幾小時的睡眠。然後又需要時間清醒頭腦。9點和10點的課時豈不犯了他的大忌。他的出名還因為他不修邊幅——退了色的牛仔褲,粗花呢上裝,磨烊了的肘彎貼上兩塊皮補釘,不穿襪子,沒系領帶,一身的「自由派——瀟洒——學者」風度。行年45,一頭黑髮,玳瑁邊眼鏡,說他35歲亦無不可,他倒是不在乎看起來是老是少。他一星期刮一次鬍子,要到他覺得開始發癢了才刮;到了天氣涼快的時候他就留起鬍子來,只不過新奧爾良少有這樣的天氣。他跟女弟子的親密關係由來已久。
他的出名還由於他開的是憲法課,一門最不受歡迎的課程,然而是必修課。純粹是由於他的過人才智和不修邊幅,他倒果真使憲法課變得頗有趣味了。圖蘭大學里沒有別人做得到這一點,也沒有人想要這麼做,確實,大學生都搶著來聽卡拉漢的憲法,早上11點,每周三次。
80個學生坐在六排階梯座位上,輕聲交談著,卡拉漢站在講台前方,擦拭他的眼鏡。準確的時間已是11點05分,他覺得這還是太早了點。
「有誰懂得羅森堡在納什訴新澤西州案中的反對意見嗎?」眾學子都低下頭去,整個教室寂然無聲。一定是醉意未消,他的兩眼都是紅的。每當他一開始就提到羅森堡,這堂課一定不太平,誰都不答腔。納什?卡拉漢慢慢地,一如慣常的規矩,掃視了整個教室,等待著。一片死靜。
門上的把手嗒的一聲響得不輕,打破了緊張空氣。門便立即打開,優雅地溜進一位穿了緊身水洗牛仔褲和棉紗套衫的迷人的年輕女生,幾乎是順著牆邊摸到了第三排座位,身輕如燕地穿過坐滿了人的座位,到達她的位子坐下。第四排的小子們都看得出了神。第五排的傢伙則挺身引頸以圖一睹芳容。在這兩個乏味的寒窗年頭中,法學院的少有的樂事之一便是在大廳、會場和教室里得見她的風采,修長的雙腿和寬大的套衫。這一套裝束告訴人們,那裡面掩藏了一個妙不可言的身軀。她可不是個愛炫耀自家體態的人。她只要做個學生群中的一員,屬遵法學院的著裝規矩;牛仔褲、絨布襯衫、舊套衫,大尺寸的卡其衣服。要是她肯穿一條黑皮超短裙,男生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她向身邊位子上的小子飛閃一個微笑,卡拉漢和納什問題立即便遺忘得一乾二淨。她的深色帶紅的頭髮長及雙肩。她是那種十全十美的嬌小的啦啦隊長,十全十美的牙齒和十全十美的頭髮,每一個小夥子在中學時期都曾兩次入迷的美人。也許在法學院至少要入迷一次。
卡拉漢對於闖入者不予置理。如果她是個一年級女生,又是個怕他的人,他也許已經大發雷霆,厲聲申斥幾下。「法院開庭可是不許遲到的!」就是一句被法學教授們嘶叫得死去活來的現成詞兒。
但是卡拉漢此刻卻無心嘶叫,達比-肖也不是怕他的人,在一閃念間他腦子裡還產生過是否有人知道他常跟她睡覺的疑問。大概沒有。她堅持要絕對保密。
「有誰看過了羅森堡在納什訴新澤西案中的不同意見嗎?」突然間,他又站在強光圈中了,又是一片死寂。誰要是舉起手來就有可能受到嚴厲的詰問長達30分鐘之久。沒有人自願答問。坐在後排的煙民點燃了香煙。80個人中的大多數都在法律拍紙簿上隨意亂畫。大家都低下頭去。翻開案例教材尋找納什,未免過於顯眼,也太危險了,何況現在去找也太晚了。任何舉動都只會引人注意。總有一個人要被逮住的。
納什的案子還未收進案例教材。卡拉漢上星期匆匆帶過提到了十多個小案子,其中就有它。現在他急想知道有誰讀到過這個案子,他是以此出名的。他的大考題目涉及1200個案例,其中有1000個是案例教材中找不到的。這門考試成了一場惡夢,不過他可真是個有情人,慈悲為懷的給分,這門課考不及格的準是個天下少有的笨驢。
這會兒他可不想做個有情人。他在教室里四下尋找。這一回得有一個人受罪。「怎麼樣,塞林傑先生?你能說明羅森堡的不同意見嗎?
塞林傑立即從第四排回答:「不知道,先生。」
「好。是不是因為你沒閱讀過羅森堡的不同意見呢?」
「也許。是,先生。」
卡拉漢沖著他發作。發紅的眼睛使得滿臉的怒容更加顯得咄咄逼人。不過也只有塞林傑一個人看得見,因為別人的眼睛都盯在法律拍紙簿上。「為什麼不讀?」
「因為我有意不看不同意見,尤其是羅森堡的。」
笨蛋,笨蛋,笨蛋。塞林傑居然膽敢還手,可是他又沒有彈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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