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光彥痴獃一般地驚叫一聲,被裹在毛毯里的繪美則突然僵住。站在法國式窗口前的軍兵俯看一下兩人後乾咳一聲。
「這個表情還算不錯嘛。」尾西對仙石女士小聲說,「化妝相當成功,把檯燈的燈光由下面對準這一點也很好。這個照明效果絕不亞於一般的恐怖電影哩。」
「只有臉使人看來心裡發毛是沒有用的。」仙石女士同樣小聲說,「最重要的是聲音。希望他第一句話能發揮出大炮一樣的效果。」
房間里的軍兵終於緩緩開口了:「你們終於上了我的當。你們一直以為我是個天字第一號的糊塗蟲,現在才知道我的厲害了吧?我一直偽裝被蒙在鼓裡,實際上我什麼都知道。你們才愚笨呢。現在不是最好的證明嗎?」
「這哪裡是大炮,只有步槍的程度嘛。」尾西大失所望地說,「不行!我們非得送信號,要他擺出威猛的樣子才行!」
他打開一旁的投光器把光線照射到法國式窗戶上。光線閃了兩下。這在另外兩個人看來只是外面馬路上汽車燈光,實際上是送給軍兵的信號。閃電似的藍白色閃光在軍兵的臉上閃爍了兩下。
軍兵臉上的肌肉顫動一下,就把背誦式的台詞全然改過來。他畢竟想起仙石女士的叮嚀了。
「你們還不知道自己落入這個境地的原因吧?我先說明這一點,不然,你們或許會以為我是個冒牌者哩。尤其繪美此刻看不到我,我更有這個必要了。」人的聲音無法說改就改,他的聲音越是帶有娘娘腔,越會令人感到栗然。這可以說是計劃外的效果。
「我首先要講的是今晚打回家的電話。你們以為我那個電話是由京都的安齋家打回來的,卻沒想到是我在名古屋換乘北上『閃光號』特快車后,在列車上打的。我因為知道繪美的警覺心很高,所以不但讓她聽到安齋的聲音,更利用一個會講京都方言的女助手在旁邊講話。繪美雖然很機靈,畢竟還是被我騙過了,哈!」
繪美的嘆息聲和光彥的喘氣聲同時傳過來。
「我引你們入瓮的計策還不止這一點哩。」軍兵繼續說道,「你們沒想到這張床墊的中央部分設有加了一定的壓力就會噴出催眠瓦斯的特殊裝置吧?這是某家偵探社擁有專利的裝置,詳細構造我不便奉告。總之,你們昏昏入睡,被綁成這樣一點都沒有知覺,就是由於這個緣故。由瓦斯的噴出量來推測,你們的壓力行為好像相當猛烈,不過,這一點我現在也不計較了……什麼,你有話要說,是不是?」
「您……您太卑鄙了!」光彥呻吟著說,「我一直認為您人格高尚,沒想到竟耍這般卑鄙的手段,這不是太齷齪、醜陋了嗎?而且,你把我弄成這個樣子……這是天大的侮辱!您這樣做,不是太沒有人性嗎?以一位從事教育工作的人來說,您幹這種事情太野蠻了。」
「還在任由他狂吠,這個人在幹什麼嘛!」仙石女士嘖了一聲就連開了幾下投光器開關。強烈的光芒在窗玻璃上連連閃爍。
軍兵突然改以凜然的口氣,厲聲喝斥光彥道:
「住口!我這樣處置你們,應該是最合適的方法!以你現在的樣子來說,這是出自於你的自由意志的狀態,而非經過我的加工,所以你可不要冤枉我。好啦,我的城府之深,你們現在明白了吧?同時,相信你們已經想象到我的目的非同小可。現在我來說給你們聽……」
軍兵說到這裡,停頓一下以求效果。不過,他這是喘口氣接不下去也說不定。事實上,由陽台確實看得出他在冒汗。房間里的兩個人這時都不作聲,而其中始終噤若寒蟬的繪美尤其引起了外面三個人的關切。
「江原老弟,你自己知道今晚你望著我的眼睛里充滿著畏懼感吧?相信這不僅是由於你無顏見我,而是我的臉的確顯得很可怕的緣故。我也沒有想到一個人的容貌會因心裡的憤怒而如此改變——剛才看到鏡子時,連自己都嚇了一跳。」軍兵說的台詞越來越順暢。他只是沒有提過化妝這碼子事,看到鏡子時的感觸倒是真的。「我要你鼓起勇氣,仔細看我的臉。我此刻的表情上洋溢著非把姦夫姦婦斷罪不可的決意,你看得出來吧?不管任何時代,被戴上綠頭巾的丈夫都會露出這樣的表情,這一點你該明白吧?」
光彥咽下口水的聲音通過竊聽器傳過來。
「知道你們在私通時,我想起了封建時代的一條規律。這就是說,姦夫姦婦應疊在一起切成四塊。這對當時的武士來說是非達成不可的義務,要是被逃了,窮一輩子之力也非追殺不可。這個規律你也不是不知道,現時代的丈夫也擁有這個權利。而奇妙的是,我發現了我們柳井家有著這樣的傳統……」
「您說有怎麼樣的傳統呢?」光彥顫抖地問道。
「這件事情繪美不知道,實際上我們柳井家的家譜可以追溯到三十三代以前。我二十代前的祖先柳井主水正當時是長曾我部元親的近臣,於離今約四個世紀前的元龜三年(1572)成了第一個將姦夫姦婦切成四塊的實踐者。後來於明和二年(1765)時,我十代前的祖先柳井在門助成了第二個有這等經歷的人。這位祖先的劍術沒有另一位遠祖高強,所以要砍斷姦夫姦婦的脖子和身體時,曾經仰仗下人們的助力,這一點文獻上都有記載。你不覺得這是很奇妙的一件事情嗎?在我家家譜上,每隔兩個世紀會出現這麼一個人。現在輪到我是第三個了……」
房間里突然為異常的沉默所籠罩。在陽台上的尾西悄悄問仙石女士:「部長,剛才這個部分的劇本也是你寫的嗎?這件事情聽起來煞有其事嘛。」
「我怎麼知道古代武士們的名字以及年號呢?這都是這位歷史教授臨時自己加上的。……看他如此順暢地說出來,這或許是真有其事。」
仙石女士剛說完這句話時,房間里的光彥突然神經兮兮地哈哈大笑起來。
「哈!疊在一起切成四塊,老師您別說笑了。您不是壓根兒不懂劍術嗎?」
「而且家裡根本沒有武士刀——你還想說這句話,對不對?」軍兵早就料到似地莞爾一笑說,「可是我有更方便而確實可靠的武器。使用這個東西,人頭不但一下子就可以砍下來,把肢體切成兩段也容易得很呢。我現在拿來給你看吧。」
軍兵繞到光彥的頭頂處后,將預備好的兇器推到他的眼前來。
「啊!電鋸!……」光彥撕裂喉嚨似的驚叫聲從竊聽器轟然傳過來。
「是啊,繪美知道這是我的電鋸。我之所以把你們綁得動彈不得的理由,現在明白了吧?」軍兵用手撥動了一下發亮得令人心裡發麻的圓型鋸片。
「雖然這是直徑不過一尺的家用電鋸,要把你們鋸成碎片倒是綽綽有餘的。咦!?你怎麼臉色發青了?會有這樣的一天,你不是早就有所覺悟嗎?」
「您……您別亂來!」光彥顫抖地叫了起來,「通姦罪已經廢止了,要是殺了我們,您這是犯殺人罪啊。蓄意殺人,一定會被判死刑。老師,您不怕被判死刑嗎?」
「可惜我現在沒有閑工夫和你談論廢止通姦罪適當與否。」軍兵冷靜地說。其實,他到此刻為止是從來不知道什麼叫做通姦罪的。
「為了讓你們能平心靜氣地被我鋸成四塊,我順便告訴你們吧。我是絕對不會被判死刑的,我對自己的被判無罪有充分的把握。」
「哪有這種可能!?您別異想天開了。」
「我也不怪你會這麼想,但事實的確如此。如果沒有接到我的電話,安齋會帶警察到這裡來的。你知道為什麼要這樣嗎?我這樣安排,為的是要讓警察在現場得到強烈的印象。」
「你想想看。到時候他們會看到的是你們在一片血海里連同箱子和毛毯被鋸成碎片的景象,而我就茫然出神地坐在滿是血漬的電鋸旁邊。這時候。人們對我的評價會大大有利於我。像我這麼一個個性內向而有知識涵養的大學教授,除非發瘋,絕不可能幹出這樣的事情。這一點你也有同感吧?」
「……」光彥被壓得說不出半句話來。
「雖然我會為增添偵查人員以及精神鑒定醫師的麻煩而感到歉疚,但這個結果不是可想而知嗎?這是遠祖以來的傳統起暗示作用的一時性精神錯亂。心智喪失者的行為不受處罰,刑法上有這條規定,不用我說明你也知道吧?我不以勒斃等單純手法處置你們,為的也是想到這一點。我原來有計劃這麼多事情的頭腦,你們現在刮目相看了吧?」
勝利已在望矣。
相信軍兵已在沾沾自喜,當光彥壓低聲音呼喚一聲繪美時,在陽台的三個人也認為對方終於舉起白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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