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醫宿舍的槍聲》 - P1

 法醫宿舍的槍聲

 亞歷山大 彼得洛夫斯基 作品,第1頁 / 共30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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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章


一九四八年二月十日,嚴寒的早晨,莫斯科一幢大樓里響起了一聲沉悶的槍聲。但是,槍聲沒有傳到喧囂的街上,而被這座堅實的大樓吞沒了。這是一幢牆壁很厚的樓房。牆上塗著厚厚一層泥灰,地基打得很深,地板也相當結實。樓房的窗戶很象城堡的炮口,還有橡木大門。大樓是上一世紀八十年代莫斯科一位百萬富翁出資建造的,後來交給一家慈善醫院使用。

被槍聲驚醒了的涅斯捷洛夫一下子跳下床,伸腳穿上拖鞋,看看牆上的掛鐘,正指八點半。他推開放著一本尚未讀完的書和吃剩下的晚飯的小桌子,披上睡衣,開門探出腦袋。走廊里一片寂靜。他屏息靜聽,又向鄰居的房門走了幾步,當想到自己還穿著睡衣時,立即又轉了回來。

恐懼心情緩和了一些,涅斯捷洛夫覺得這是幻覺,並沒有人開槍,也可能是自己做夢。近來他常常作惡夢,醒來后好半天睡不著,一直到天亮才能忘記惡夢。惡夢使他心情煩躁,精神恍惚,有時感到非常苦惱,簡直難以擺脫。這是在前線時嚴重腦震蕩留下的病根,經常犯病,往往搞得自己很難自信。耳朵里哪來的槍聲呢?他還很清晰地記著這一短促的聲響。難道是做夢嗎?在這條走廊裹住著他的朋友,法醫教研室女助教季娜伊達和助教鮑里涅維奇。他們是應當聽到這一槍聲的,可誰也沒有動靜。難道還在睡覺?未必。再過半小時教研室就該開始工作了。他自己也該去上班。不管怎樣,他還是應當去敲敲門,問問他們出了什麼事,再道聲「對不起」就行了。

半明半暗的走廊里寂靜無聲。從鮑里涅維奇房間半開著的門看到地板上有一線光亮。涅斯捷洛夫伸手欲敲門,但想到,鮑里涅維奇肯定會譏笑他的幻覺,弄不好要到教研室去講,他又垂下了手。他剛想要回去時,突然聞到一股火藥味。涅斯捷洛夫打開門迅速看了看屋子,猛地渾身顫抖起來,他看到鮑里涅維奇躺在椅子和寫字檯之間的地板上,右手拿著「那干」式手槍,腳邊卧著他的愛犬——愛爾蘭種小狗。

涅斯捷洛夫撲上去按按脈搏,摸不到;他俯身貼近胸部一聽,嚇呆了。他兩眼盯著死去的朋友不忍離開。死神雖末改變朋友的模樣,但已經打上死的印記。額頭和雙頰蒼白無色,口微微張開,就象一句話尚未說完,兩眼圓睜,但毫無光亮。這種目光要比他左太陽穴上的傷口更能說明他已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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涅斯捷洛夫看到朋友尚未喝完的一杯茶、不久前還在冒煙的香煙和他親手寫的字。涅斯捷洛夫以觀看寶貴遺物的心情看著這些東西。他若有所失地看著朋友生前周圍的一切。他很想翻一翻格子封面的講義夾,摸一模老式軟椅的椅背,還有一個瓷器小擺設——吹笛子的小牧童。但他懂得,在偵查員到來之前無論如何是不行的,只好作罷。

他看到屍體感到驚恐,多少年來這還是第一次。他對死亡的慘象已司空見慣了。作為法醫鑒定,屍體對他來說是無所謂的,無論是躺在解剖台上的屍體外貌,還是死者的年齡,都不會引起他的注意。他只注意解剖的部位,死亡的內在原因。弄清死亡的原因是他唯一的目的。死者的家屬,偵查員,還有站在解剖手術台周圍的大學生都等待著揭示死亡的原因。在涅斯捷洛夫看來,鮑里涅維奇還不是屍體,就象科洛科洛夫教授說的:「不是屍體,而是長眠者。」他不是別人,而是親人;不是死人,而是永遠活在心裡、記在腦中的人。只有在剎那間失去自己的同學,事業上的同行、戰友的人,才能理解涅斯捷洛夫這時的心情……

那是在一九四二年。命運把兩個醫科大學生鮑里涅維奇和涅斯捷洛夫拋到了戰場。他倆都在鮑里涅維奇的朋友安德烈-克連諾夫指揮的、在頓河羅斯托夫作戰的連隊中。那時鮑里涅維奇三十一歲,涅斯捷洛夫三十歲。

在戰鬥最艱苦的一天,部隊不得不撤下來以後傳出一個消息,說鮑里涅維奇失蹤了。這個消息在戰士中不脛而走。人們上午還看見他手持衝鋒槍在左翼戰鬥。難道他負了傷,或是犧牲了?連長命令部隊搜索。

鮑里涅維奇與部隊相隔只有幾百米,但沒有找到他。撤退時他耽擱了,只剩下兩盤子彈,在一個房頂已被掀塌的茅舍里與敵人周旋。當敵人出出入入時很難在乾草堆中藏身。敵人把傷員抬進茅舍,運出彈虱乾草堆旁邊就是敵人架設的電話和通訊兵。

當德國人離開茅舍后,鮑里涅維奇爬上閣樓,從窗戶向外朝敵人開槍,把炮火引到自己這邊來。他一槍一槍地點射,給敵人造成不小的傷亡。當兩盤子彈打完后,鮑里涅維奇才開始往回跑。他從茅舍中看到有一批敵人埋伏在山谷里,另一批敵人在迅速後撤。看來敵人撤退是要誘使克連諾夫的部隊上當,以便殲滅。他想到應當及時報告自己的部隊,以防誤入埋伏。

分頭找的里涅維奇沒有結果,涅斯捷洛夫得到連長的允許,深入敵人陣地,希望找到戰友,救他歸隊。涅斯捷洛夫在離茅舍不遠的地方發現了手持衝鋒槍的戰友。他的子彈也打完了,於是,他倆一起往自己的陣地爬去。不巧一顆流彈打中了涅斯捷洛夫。負了傷的涅斯捷洛夫堅持不讓戰友管他,他只說:「快回去告訴連長,這裡危險……別管我。」他還對鮑里涅維奇說:「每一分鐘都很寶貴。你要是救我,同志們就會遭殃。」鮑里涅維奇沒有同意,給他包紮好後背起他,爬回了自己的陣地……

現在救他的朋友已死,而涅斯捷洛夫卻無法伸出援助之手使他免於死亡了。

涅斯捷洛夫想去打電話把這裡發生的事報告值班偵察員,忽然想起鄰居季娜伊達,她應當聽到槍聲,她就住在鮑里涅維奇隔壁,只隔著一堵薄薄的隔牆。他去敲她的門,開始輕輕地敲,接著又使勁敲,又拉動門把,門鎖著,沒有動靜。涅斯捷洛夫俯耳在鑰匙孔里聽了聽,就回到自己的房間。看來她房間里沒有人。他又去打電話,這時突然聽到鑰匙開門的聲音,接著走廊里傳來了輕輕的腳步聲。

涅斯捷洛夫的心抨抨地跳著,冰涼的手握著電話筒呆住了。耳朵里聽到電話里的響聲,心跳得更厲害了,也沒有聽清楚走廊里的腳步聲和樓下彈簧門的聲音。

話筒里一直在喊:「喂,喂!」涅斯捷洛夫清醒過來,想起自己是給值班偵查員打電話,喘著氣說道:

「我是涅斯捷洛夫。這裡發生了一起自殺……趕快來人。」

他自信告訴了死者的地址和姓名后,才離開電話機。他忽然又想到趕快追上季娜伊達,不然她上了電車就追不上了。他肯定自己聽出走廊里是她那皮鞋咯吱咯吱的聲響。他敲她的門時她沒有開門,她是為了不碰到他而偷偷溜走的。剛才出去的是她,一定是她……

涅斯捷洛夫沒有戴帽子就往外跑。他知道她到電車站的路線。他跑下樓梯沿大街跑去。他不顧行人和他們對他的責罵,甚至民警吹哨要罰款也不理睬,一個勁兒地往前跑。離電車站不遠了,能追上的。

在電車站上他沒有看見季娜伊達。他無意識地看看幾個門洞后,無精打采地往回走。到家后沮喪地一下子坐到椅子上。

自我懷疑又一次油然而生。是不是神經又在作弄他呢?根可能開門聲、走廊里輕輕的腳步聲都是他因高度緊張臆想的產物。他又想起了夜間的惡夢、頭痛。他忽然想起,如果季娜伊達是在鮑里涅維奇發生不幸之前就走了的話,那她早已到教研室了。從這裡到學院坐車只需二十分鐘。他看了看錶:差一刻九點。從鮑里涅維奇死到現在已過了十五分鐘。他給教研室打電話,接電話的是季娜伊達。涅斯捷洛夫輕輕地掛上電話,立即感到後悔,他可能聽錯了。馬上又打電話,接電話的仍然是她。

一般人認為,一個人的行為是由某種原因和需求促成的。但難解釋涅斯捷洛夫處在悲痛時刻卻去干整理床鋪,打掃房間,把散亂的書籍擺好等事情……是什麼促使他如此仔細地蓋好床罩,把散亂的完好的紙分開放到桌子上和書架上呢?他感到震動和痛苦,他弄不明白他是為什麼?為什麼又跑進鮑里涅維奇的房間?為什麼偵察員還沒有來他就畫起房間平面圖來?他詳細畫出屍體的位置,畫出一切與他,涅斯捷洛夫無關的東西,而且在圖上寫出詳細的說明,這是怎麼回事?最後,又為什麼要把狗牽離主人的屍體呢?

他在這裡和在實驗室里幹得一樣自信、輕鬆,和他日常工作一樣具有求實的鑽勁。涅斯捷洛夫畫完圖后,拿來照相機對手槍拍了照。他正調整鏡頭準備拍攝死者太陽穴上的傷口時,門外傳來了電話鈴聲。話筒里響起法醫盧茨基的聲音。他不高興地問,是什麼人在什麼地方自殺?

過了一會兒走廊里又傳來刺耳的連續不斷的門鈴聲,打斷了涅斯捷洛夫的工作。來人是偵查員、法醫,還有兩位見證人。

偵查員和法醫對鮑里涅維奇都很熟悉。他們對躺在地上的屍體看了半天,難過地互相交換了一下眼色。

盧茨基首先恢復了常態。他掏出手帕擦擦眼鏡,他的近視眼眨了眨,拉長聲調說了一句:「是啊……」

涅斯捷洛夫與盧茨基在一個教研室共事多年。他倆和鮑里涅維奇都是國內外著名病理解剖學家,是科洛科洛夫教授的學生和助手。涅斯捷洛夫很喜歡這個又高又瘦的同事。他心地善良,詼諧風趣,全心致力於物證技術的研究。他還是一個嘲笑別人,並能逗人發笑的行家。

偵查員科爾涅托夫慢慢地解開皮包,把一選紙擺到桌上。他嚴肅認真地記錄下這一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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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怎麼回事,涅斯捷洛夫?」盧茨基擺弄著放大鏡、米尺和皮尺問道,「您在家嗎?」

偵查員也等著這問題的答案。他的目光中流露出不滿和不耐煩。看得出,他不滿是由於涅斯捷洛夫的過錯來晚了。

「是的,我在家……但我幾乎什麼也不知道。」

他講述了他怎樣被槍聲驚醒,怎樣發現鮑里涅維奇躺在血泊中。

「您手裡是什麼?」偵查員突然指著涅斯捷洛夫手中的平面圖問道,「您畫這幹什麼?」

涅斯捷洛夫漫不經心地看了看他畫的圖,微微笑道,「不知道……習慣勢力就是這樣。」

「好啦,」法醫打斷他說道,「鮑里涅維奇那時已死了嗎?要知道您是立即來到現場的,好象是這樣的吧?」

「是的,是這樣,」涅斯捷洛夫肯定地說道,「我來到時,他的脈搏已不跳動了。看來死得很快。」

偵查員又插話,他說話歷來從容,謹慎,似乎擔心嚇壞見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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