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庭①?不,真不可能!你在開玩笑!我們馬上便可以看到坐在黃金寶座上的國王和王后了,是嗎?」
①在法語中,院子與宮庭是同音詞——譯註
「不,小傻瓜,我們說的院子是家禽飼養場,是雞舍。」
「好,」皮埃爾說,神情端莊,「我跟你走。」
「好。首先,請脫去你的絨背心,別撿劍了。你這人有點滑稽。」
皮埃爾這次一點沒感到受到傷害。
他們走了,手拉著手,走在家禽院子中寬大的小徑上。在那裡,皮埃爾厭惡地跨過紅棕色的水沼,忍著陣陣惡臭。然而愉快的太陽則從水沼平面上露出竊笑。
「真的,這應該是你父親抽的煙味!是煙油,這些難看的黑水坑?」
「小傻瓜!……啊,對不起!……不,小皮埃爾,這是糞水。」
皮埃爾仍表現得無所不能,實際上他根本不懂這個詞的意思。
「實際上,」他說……
後來,他緘口不語了。這女孩子懂得不少知識。他帶著孩子特有的嫉妒般尊敬,暫時佩服於維奧萊特的高深的博學。
在熱氣騰蒸直衝雲霄的雞屎上,有斑斑點的珠雞像在大廳里一樣,咕咕地對叫著,只是這叫聲既無意義,又不協調。
公雞用生硬驕傲的嗓音叫著,它對自己的飼料非常自得,易怒的雞頭上粘滿飼料。大鵝們帶著滿面譏嘲的神情,以及「還不至於如此之蠢」的表情,搖擺地走在自己白色的屋頂下,像家禽村裡的已婚族。它們嘲諷地將小眼睛的目光投射到山扁豆上。它們那張黃色的嘴好似胡蘿蔔掩藏在雪白的羽毛里一樣。後來,它們口裡發出毫無意義的鳴叫聲。
「咯、咯、咯、咯噠……就是這些,孩子們,有好東西可以拿。」皮毛光鮮的母雞跑著,好像長舌婦追逐新聞一樣。它們旁若無人地鳴叫著,完全蔑視鄰近動物的聲音。
「那兒,是羊群。」維奧萊特像在主持某種儀式一般,非常自豪。
她打開門。在朦朧混濁的光線中,出現一個長著撒旦般腦袋的公羊。它那綻錘般的小細腿似乎承受不住那多毛的身軀。
「快關門,」皮埃爾說。他那巴黎的心靈被某種模糊的恐懼緊裹著。「這裡好臭。」
「好臭?」維奧萊特受到了侮辱,回答說。「好吧,我們去看望維克托。」她接著說,聲音里充滿了報復。
另一道門通往一個惡臭的地方。維克托像是個享用一餐佳肴后的紳士,自信而又怡然自得地躺在草窩的床上。
它那金黃緞子般的耳朵晃動起來,像在驅趕蒼蠅。在它娃娃般的臉上,微合的雙眼很能說明它的狡黠。只有某位官僚在充滿警惕時,才能見到這種表情。
「這就是維克托,」說著,維奧萊特朗笑了。「它很乖,你看,你的獨角獸,它獨自回來的。」
「但……這是……一頭豬。」皮埃爾說,滿頭霧水。
「對,是豬。當我找兔草時,它就在我身邊蹦蹦跳跳。後來,它從蓄水池那個方向跑去,當時裡面響起地獄般的聲音。」
皮埃爾受到極度的凌侮,他簡單地問:
「你為什麼叫它維克托?」
「在農村,豬都叫維克托。」維奧萊特不容置疑地說。「來!快走。」
「怎麼生氣啦?」維奧萊特笑了,笑得十分開心。
後來,儘管皮埃爾仍舊還想著登塔,但是他也漸漸地放棄了這類夢想,而體驗著現實生活的魅力。這個農莊的院子里,這些動物的叫聲,這種形式的「挪亞方舟」,顯然比他以前感受到的生活要生動得多。以往,只有在聖誕節期間,當他看到一些來自費魯街的壁櫥的煙囪之中的東西時,才有這種感受……這裡的一切非常有意思。
正當有人接近兔子讓諾的時候,一個可怕的場面教他懂得了痛苦生活的殘酷。
正當歡快的維奧萊特請他欣賞這些皮膚光亮的美麗的嚙齒目動物的時候,院子里響起了必然帶來不幸的嘈雜聲。
一個掉了牙的老婦人走上前,她的職業便是在家禽院里工作。她穿著的木鞋磕著路面,莊重地宣布她的到來。她以上帝的名義前來執行血淋淋的神聖使命。
「她是卡羅利娜。」維奧萊特低聲嘆道。
卡羅利娜走來,像帕爾卡女神一樣。她身上穿著緯起毛織物衣料。她並沒有用目光向兩個孩子打招呼。
卡羅利娜有著家庭婦女的思維。她考慮的問題是準備第二天的夜宵。她毫不遲疑地在糊滿兔屎的乾草根籠子里尋抓著小兔。小兔在用小驢般的耳朵敲鼓般動著的同時,還聳著鼻子,給她做著滑稽可笑的鬼臉。她像拎著骯髒的衣服一樣抓起兔子,用那隻黑糊糊的臟手,照著這無辜的小兔的後腦便是可惡的一擊。小兔再度跌倒在地,沒了生氣,兩眼翻白,鼓槌兒般的耳朵往後翻,紅鼻子最後痙攣地抽搐著。
這可怕的場面不僅使皮埃爾甚至使維奧萊特也感到害怕。兩個孩子當場頓時驚愕了,像模仿洛特的女人塑造而成的兩尊小鹽雕,他們已經感到痛苦與死亡的神秘悲劇……
這個時刻是短暫的,但是這種殺生的行為使這個城裡孩子仍舊無法適應鄉間的生活。這裡的生活,曾一度征服了他全新的心靈。
皮埃爾激動的內心還是沉浸在可悲的夢臆之中,始終想著死兔那對小鼓槌般的耳朵。女孩子給人的印象是女性化與早熟。維奧萊特猜到皮埃爾內心仍舊忐忑不安,所以她果敢地用手抓住夥伴,命令地說:
「到廚房去。」
「我更願意去塔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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